“我回来了。”
楚天说完这三个字，整片桃林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以身为门、封印真仙遗蜕、消散在归真之门中的男人。十年了，他们以为他永远不会回来，以为那声“等我来”只是最后的慰藉。
但现在，他真的站在这里。
青衣，布鞋，眉间四色印记流转。气息普通如凡人，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深处，有四季轮转，有星辰生灭，有轮回往复。
“楚天……”阿骨打第一个开口，声音沙哑，“你……你真的……”
“是我。”楚天点头，嘴角微扬，“十年不见，你头发白了。”
阿骨打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一头黑发已经掺杂了大片灰白。他咧嘴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十年……十年了啊。”
陈玄颤抖着上前，想要触碰楚天的肩膀，又不敢：“盟主，您……您是怎么……”
“说来话长。”楚天看向桃林深处，“但在此之前，还有些事要完成。”
他转身，面向那株最大的桃树。树冠中，风清雪的虚影依然清晰；空中，月天姬、雪无情、花梦瑶的虚影静立。四位女子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温柔而坚定。
“十年之约，我没有忘。”楚天轻声说，“但你们知道，真正的‘归来’不是一个人回来，而是所有人都找到归宿。”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眉间的四季印记突然大亮，四色光芒从印记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四个光团：冰蓝、暗金、银白、翠绿。光团缓缓旋转，逐渐显露出内部的形态——
冰蓝光团中，是一柄迷你版的焚心剑虚影。
暗金光团中，是一枚绽放的桃花虚影。
银白光团中，是一弯新月的虚影。
翠绿光团中，是一片破碎的镜片虚影。
“这是你们留下的最后痕迹。”楚天看向四位女子，“十年间，它们散落九荒各地，见证新生，滋养万物。现在，是时候让它们‘归真’了。”
“归真？”风清雪的虚影开口，声音温柔，“是什么意思？”
“不是消散，不是永别。”楚天解释，“是将你们的情念、你们的守护、你们的存在，真正融入九荒的轮回之中。从此，你们不再是被困在某处的残魂，不再是寄托于某物的执念，而是……四季本身。”
他顿了顿，继续道：“春之生机，夏之炽烈，秋之肃杀，冬之终结——这些法则需要‘灵’。而你们，就是最好的‘灵’。但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你们自愿放弃最后的‘自我’。”
空中，四位女子对视。
雪无情最先开口：“我的自我，早在三百年前就该结束了。能多存续至今，已是侥幸。”
“我的道，本就是在残缺中见完整。”月天姬微笑，“如今能让这份‘完整’真正完整，很好。”
风清雪看向桃林，看向那些正在种桃树的孩子们，看向远方正在扩大的绿洲：“我守护南域三百年，最后化作风沙。现在，若能化作真正的‘夏’，继续守护这片土地，我很愿意。”
最后，所有人都看向花梦瑶。
她的虚影最淡，几乎透明。但她笑得最灿烂：“我早就没有‘自我’啦。我散成无数碎片，融入九荒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新生。现在，不过是把这些碎片重新拼起来，拼成真正的‘春’而已。”
楚天点头，眼中闪过欣慰。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结印。这一次的印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复杂——不是攻击，不是防御，不是封印，而是“融合”。
“以四季情念为引，”楚天低声吟诵，“以轮回印记为基，以九荒新生为愿——”
四色光团开始向中央汇聚。
焚心剑虚影化作冰蓝光柱，冲天而起。
桃花虚影绽放暗金火焰，熊熊燃烧。
新月虚影洒下银辉，如瀑倾泻。
镜片虚影折射翠绿生机，生机勃勃。
四道光柱在空中交汇，却没有碰撞，而是像四股水流般自然地融合。光芒交织处，一个圆环的轮廓逐渐显现——四季轮回之环。
但这与十年前对抗真仙遗蜕时的轮回之环不同。那时的圆环是临时的、用来封印的工具。而此刻正在形成的圆环，是永久的、将成为九荒世界根基一部分的法则实体。
圆环旋转，每转一圈，就凝实一分。
第一圈，圆环上浮现出北域雪国的景象：冰雪消融，白色野花绽放，重建的城池炊烟袅袅。
第二圈，浮现出西域月神遗迹的景象：新月剑镇守，观星学宫的弟子们推演天象，为农人预测节气。
第三圈，浮现出南域东麓桃林的景象：桃花盛开，绿洲蔓延，孩童在桃树下嬉戏读书。
第四圈，浮现出中域新安城的景象：凡人修士平等相处，市集喧闹，学堂书声琅琅。
九荒十年新生的景象，全部浓缩在这个圆环之中。
“还不够。”楚天忽然开口。
他看向空中四位女子的虚影：“还需要你们的‘愿’。”
风清雪第一个行动。她的虚影化作一道暗金流光，主动投入轮回之环中。圆环的夏之部分骤然明亮，暗金火焰熊熊燃烧，从中传出她的声音：
“我愿南域荒漠，永化绿洲。我愿桃香随风，岁岁年年。”
话音落下，圆环的暗金部分凝固成型，化作一片燃烧的火焰图案——那是永不熄灭的守护之火。
月天姬紧随其后。银白流光投入圆环，秋之部分银辉大盛：“我愿星轨常明，指引迷途。我愿月华如水，洗净污浊。”
银白部分凝固，化作一弯新月图案——那是永远清澈的观测之眼。
雪无情化作冰蓝流光：“我愿冰雪消融，春回大地。我愿故国新生，生生不息。”
冰蓝部分凝固，化作一朵冰晶雪花图案——那是终结之后必然的新生。
最后，是花梦瑶。
她的虚影最淡，投入圆环时几乎看不见。但翠绿光芒却最耀眼，生机最澎湃：
“我愿万物生长，轮回不止。我愿凡人安乐，烟火长存。”
翠绿部分凝固，化作一枚新芽图案——那是永不枯竭的希望之源。
四位女子全部融入轮回之环。
圆环完整了。
冰蓝、暗金、银白、翠绿，四色分明，却又浑然一体。圆环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散发出浩瀚的法则波动，但波动并不狂暴，反而温柔如春风，温暖如夏阳，清澈如秋月，纯净如冬雪。
“现在，”楚天看向圆环，“轮到我了。”
阿骨打一惊：“楚天，你要做什么？”
“完成最后一环。”楚天平静地说，“轮回需要‘轴心’。四季需要‘承载’。这个圆环需要有人托举，有人维持，有人……成为它的一部分。”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开始发光。
不是四色光芒，而是纯净的白光——那是他的本源，是他散尽修为后保留的最后一点“自我”。
“十年前，我以身为门，封印遗蜕。”楚天缓缓升起，飞向空中的轮回之环，“十年后，我以魂为轴，永固轮回。”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化作无数光点。光点不是消散，而是飞向轮回之环，在圆环中央汇聚，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虚影——那是楚天的“灵”。
灵伸出手，托住了轮回之环。
就在这一刻，整个九荒震动。
不是灾难的震动，而是“新生”的震动。就像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就像种子破土而出的那一瞬，就像黎明前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
轮回之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光芒照耀九荒四域。
北域雪国，所有白色野花同时绽放，花香弥漫三千里。焚心剑从地面飞起，剑身冰蓝光芒与轮回之环的冰蓝部分共鸣，然后缓缓落下，插入雪国最高峰的山巅——从此，它将作为冬之法则的具现，永远守护这片土地。
西域月神遗迹，新月剑震动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轨迹，与轮回之环的银白部分连接。然后它飞回祭坛，但不再插入地面，而是悬浮在祭坛上空——从此，它将作为秋之法则的具现，永远观测星辰。
南域东麓桃林，所有桃树同时开花结果，果实成熟坠落，种子落地生根，新的桃树破土而出。风清雪衣冠冢旁那株最大的桃树，树干上的暗金印记脱离树身，升入空中，与轮回之环的暗金部分融合。然后印记重新落下，但不是回到一棵树，而是化作无数光点，洒遍整片桃林——从此，每一株桃树都承载着一丝夏之法则。
中域新安城，以及九荒所有有人居住的地方，人们抬头看天，看见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四色圆环虚影。圆环缓缓旋转，洒下柔和的光芒。光芒落在身上，病人痊愈，老人精神，孩童欢笑，孕妇腹中的胎儿安稳。
而那些过去十天内出生的婴儿，额前光点全部飞出，汇聚成一条翠绿光河，注入轮回之环的翠绿部分。光河注入后，圆环的翠绿部分突然扩张，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重新洒向人间——这一次，光点不再只落在婴儿额前，而是落在每一个生灵身上，无论老少，无论人兽，无论花草树木。
春之生机，从此与所有生灵同在。
当这一切完成时，轮回之环的光芒逐渐收敛。
它没有消失，而是“隐去”了——不是不存在，是融入了世界的根基。从此，九荒的四季轮转将更加稳定，灵气循环将更加顺畅，生死轮回将更加有序。
而托举圆环的楚天之灵，也在这一刻彻底透明化，与圆环融为一体。
他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回荡在每一个生灵的心中：
“四季情念已归真，九荒轮回永固。”
“此后，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皆为自然。”
“此后，凡人修士，花草树木，皆为平等。”
“此后，守护不再需要牺牲，只需要珍惜。”
“此后——好好活着。”
声音消散。
空中的轮回之环虚影渐渐淡去，最终完全隐没。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它还在。在每一次呼吸中，在每一次心跳中，在每一次花开花落、日升月落、生死轮回中。
阿骨打仰头望着天空，许久，低头抹了把脸：“这家伙……最后还是这样。”
陈玄老泪纵横，却笑着点头：“这样……最好。”
阿瑶站在人群中，怀里的温暖感依然存在。她抬头，看见天空中的梦瑶星，此刻格外明亮。而与她额前那点翠绿印记，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花梦瑶没有“回来”，但她的生机，已经融入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新生。而自己额前的印记，不是传承，不是转世，只是那份生机在无数生灵中的一个“显化”。
就像春天来时，不是某一朵花代表春天，而是所有绽放的花朵共同构成春天。
“大叔，”阿瑶轻声说，虽然知道楚天已经听不见了，“我会好好活着。”
桃林中，风渐起。
花瓣如雨飘落。
而在那株最大的桃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两个酒杯。
一杯已空，像是有人刚刚洒酒祭奠。
一杯满着，在春风中微微晃动，倒映着漫天桃花。
仿佛在说：
情念归真，轮回永固。
而人间，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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