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荒野上，运输车队正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前行。
林悦躺在改装越野车的后座上，额头覆盖着冷敷贴，脸色苍白如纸。过度使用心灵能力的后遗症比想象中更严重——持续的耳鸣、视野中闪烁的光点，以及大脑深处针扎般的疼痛。医疗兵说她至少需要休息三天，但林悦知道，他们没有三天时间。
“还有半小时就到外围警戒线了。”司机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
疤脸坐在副驾驶，右臂缠着绷带，眼神却依旧锐利地扫视着车窗外。他的左脸有一道新添的伤疤，是岩甲兽的酸性粘液溅射留下的，虽然及时处理没有毁容，但狰狞的伤疤让他看起来更加凶悍。
“保持警戒，最后一段路最危险。”疤脸沉声道，“岩甲兽是群居生物，我们杀了它们一个同类，其他的很可能会追来。”
车队由五辆车组成：两辆装甲运兵车，两辆物资运输车，以及这辆指挥越野车。除了司机和伤员，其余二十三名战士分散在各车辆上，武器全部处于待发状态。车顶的探照灯在黑暗中划出惨白的光柱，照亮前方龟裂的公路和两旁扭曲的变异植物。
林悦挣扎着坐起身，透过车窗看向后方。矿场已经在视野中消失，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然存在。她的心灵感知虽然受损，但仍能模糊地“感受”到远方传来的恶意——不是来自后方，而是来自两侧的荒野深处。
“疤脸，”她声音沙哑，“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什么方向？距离多远？”疤脸立刻抓起通讯器。
“两侧都有...距离大约两公里，速度很快，在平行移动。”林悦闭上眼睛，集中所剩无几的精神力，“不是岩甲兽...体型更小，但数量很多...至少三十个生命信号。”
“变异狼群？还是血蝠？”司机紧张地问。
“都不是。”林悦摇头，眉头紧皱，“它们的思维很...混乱，充满了饥饿和杀戮的欲望。是新型变异体，我以前没遇到过。”
疤脸咒骂一声，对着通讯器吼道：“全体注意，两侧有未知变异体接近，数量三十以上，准备战斗！A组负责左侧，b组右侧，运输车加速，不要停！”
命令刚下，车队两侧的黑暗中就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点。
那不是眼睛的反光，而是某种生物体自身发出的荧光，猩红如血，在黑暗中快速移动，像一群漂浮的鬼火。随着距离拉近，探照灯光终于照出了它们的真面目。
那是种介于犬类和爬行动物之间的生物，体长约两米，四肢着地奔跑，但前肢异常发达，末端是锋利的骨刃。它们的皮肤覆盖着暗绿色的鳞片，背部有一排骨刺，从颈部一直延伸到尾巴。最诡异的是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锯齿状牙齿的大嘴，而猩红的光点来自它们咽喉深处。
“开火！”
能量步枪的嗡鸣声撕裂夜空，蓝色光束交织成网，射向那些怪物。但它们的速度太快，而且似乎有某种预判能力，大部分攻击都被躲开。少数几只被击中，鳞片碎裂，流出墨绿色的血液，但只是踉跄一下，就继续冲锋。
“它们的鳞片有能量抗性！”一名战士在通讯频道大喊。
林悦咬紧牙关，试图集中精神干扰这些生物，但大脑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她现在连最基本的感知都勉强，更别说心灵控制了。
“用爆裂弹！”疤脸吼道。
车载机枪调转方向，发射出拖着尾焰的爆裂弹。这次效果明显——爆炸的火光中，三只怪物被炸成碎片，另有几只被冲击波掀翻。但剩下的怪物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被激怒了，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啸，速度再次提升。
“它们要冲上来了！”
第一只怪物扑上了最左侧的装甲车，骨刃狠狠劈在装甲上，留下深深的凹痕。车内的战士从射击孔向外扫射，终于将它打落，但更多的怪物已经逼近。
“这样不行，”林悦挣扎着说，“它们的思维很原始，只有捕食本能...但有一个核心意识在指挥它们...”
“你是说，有头领？”疤脸立刻明白。
“在后方...大概五百米...”林悦指向车队右后方，“那个信号比其他都强...它在协调攻击...”
疤脸抓起狙击步枪，打开车顶天窗，探出半个身子。夜视瞄准镜中，他看到了——在一群怪物的簇拥下，有一只体型明显更大的个体。它没有冲锋，而是站在一处小土坡上，头部微微摆动，似乎在观察战场。
“找到你了。”疤脸屏住呼吸，扣动扳机。
特制穿甲弹以三倍音速飞出枪膛，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白线。那头领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在子弹命中的前一刻试图闪避，但太晚了。子弹精准命中它的胸部，击碎鳞片，贯穿身体。
然而，它没有倒下。
绿色的血液从伤口喷涌，但它只是晃了晃，发出一声更加尖利的嘶鸣。与此同时，所有怪物的攻击骤然变得疯狂，它们不再躲避子弹，而是用身体硬扛，只为能更接近车队。
“该死，没打中要害！”疤脸重新上弹，但那只头领已经躲到其他怪物身后。
林悦捂住额头，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能感觉到，那头领虽然受伤，但精神波动反而更加狂暴。而且，它正在召唤更多的同类——从更远的黑暗中，又有数十个生命信号在快速接近。
“疤脸...更多的来了...至少五十...”她艰难地说。
疤脸脸色一变。车队携带的弹药有限，而且他们离避难所还有二十公里。如果被这些怪物拖住，等它们的数量积累到一定程度，整个车队都会被淹没。
“指挥，这里是运输三队，我们被包围了，请求指示！”通讯器里传来焦急的声音。
是后面那辆运输车。三只怪物已经爬上了车顶，正在用骨刃疯狂劈砍顶盖。车内的战士虽然从射击孔反击，但角度有限，无法有效清除车顶的威胁。
“我去支援。”林悦突然说。
“你疯了吗？”疤脸瞪大眼睛，“你现在的状态——”
“我的精神力没法控制它们，但干扰几秒钟还是能做到。”林悦推开医疗兵试图按住她的手，“给我一支镇静剂，最大剂量。”
医疗兵犹豫地看向疤脸。
“快！”林悦厉声道。
疤脸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咬牙点头：“给她。”
高浓度镇静剂注入静脉，瞬间压制了大部分痛觉。林悦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掩护她！”
疤脸和两名战士立刻在她周围形成三角防御，能量步枪喷吐火舌，将扑上来的怪物逼退。林悦闭上眼睛，无视周围的厮杀声，将全部精神力集中成束，射向那只受伤的头领。
没有控制，没有读心，只是最纯粹的精神冲击。
五百米外，头领怪物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六只肢体同时抽搐，猩红的光芒在咽喉中剧烈闪烁。虽然只有短短三秒，但对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来说，已经足够了。
所有怪物的动作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
疤脸没有浪费这个机会。第二发穿甲弹飞出，这一次，他瞄准的是头领咽喉处的发光器官。
子弹贯穿，猩红光芒骤然熄灭。
头领倒下的同时，所有怪物的行动都变得混乱。它们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开始各自为战，有的继续攻击，有的则开始啃食同类的尸体，有的甚至互相撕咬。
“就是现在，冲出去！”疤脸大吼。
车队引擎轰鸣，撞开挡路的怪物，沿着公路全力冲刺。失去指挥的怪物虽然依旧危险，但已经无法组织有效的围剿，只能零零散散地追赶，被车尾的机枪一一清除。
五分钟后，车队终于摆脱了追击。
林悦瘫坐在越野车后座上，镇静剂的效果开始消退，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比之前强烈十倍。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曙光避难所，医疗区。
张译站在观察窗外，看着医疗舱内昏迷的林悦。她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但大脑活动依然紊乱，医疗官说这是精神力透支的典型症状，至少需要一周的静养才能恢复。
“矿场样本已经送到实验室了，”老陈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平板电脑，“那种生物薄膜非常奇特，是矿石与某种菌类的共生体。岩甲兽以它为食，能够加速甲壳的生长和矿化。如果我们能培育这种菌类，也许能开发出新型生物装甲。”
“需要多久？”张译问，目光没有离开医疗舱。
“培育实验至少一个月，实际应用...可能要三个月甚至更久。”老陈推了推眼镜，“而且岩甲兽族群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根据林悦最后的感知，矿场周围至少还有六只成年岩甲兽，它们已经察觉到同类的死亡，正在那片区域集结。”
“矿场不能要了，”张译转身，“通知开采队，所有设备能拆的拆，不能拆的炸掉，不留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给岩甲兽。明天日出前，所有人必须撤离完毕。”
“那资源怎么办？商业联盟的物资只够用两个月，而且他们刚刚发来通讯，要求我们支付第一批矿石的预付款，否则就停止后续供应。”
张译沉默了几秒。商业联盟的王富贵是个纯粹的商人，只看利益，不讲情面。如果曙光避难所无法按时交付矿石，他完全可能撕毁协议，转而与其他势力合作。
“矿场样本有研究价值，但短期内无法转化为资源。”张译走到指挥台前，调出全息地图，“我们还有哪些备选方案？”
“东南方向七十公里，有一处旧世界军事基地的遗址，可能遗留有武器装备。西北方向一百二十公里，是7号避难所的废墟，末世初期被攻破，但地下仓库可能还有储存物资。”老陈在地图上标注出两个点，“但这两个地方都很危险，前者有大量自动防御系统还在运作，后者被标注为‘高辐射污染区’。”
“自动防御系统可以破解，辐射可以用防护装备解决。”张译看着地图，“问题是，我们有没有足够的人手同时探索两个地点？”
老陈苦笑：“您也看到了，林悦指挥官需要休养，疤脸队长带伤，今天又有五名战士在返程战斗中受伤，其中两人重伤。我们现在能动用的战斗人员不到四十人，还要维持避难所的日常防御...”
话音未落，警报响起。
不是敌袭警报，而是通讯警报——有外部信号强行接入避难所的通讯频道。
张译和老陈对视一眼，快步走到控制台前。屏幕上出现一片雪花，然后渐渐清晰，显现出一张陌生的脸。那是个中年男人，面容冷峻，左眼是机械义眼，泛着红色的微光。他身穿暗红色长袍，长袍的胸口处绣着一个复杂的符号——交织的火、水、土、风四元素。
“元素掌控者联盟。”老陈低声说。
张译眼神一凛。这个组织在末世后崛起，成员都是能够操控自然元素的异能者。他们行事诡秘，很少与其他势力接触，但每次出现都会掀起腥风血雨。上一世，张译曾与他们有过短暂交锋，知道这是一群极端分子，认为异能者是人类的进化方向，普通人只配当奴隶或燃料。
“曙光避难所的负责人，张译。”机械义眼男人开口，声音经过处理，带着金属质感，“你们今天在b-7矿场的行动，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我不记得矿场是你们的领地。”张译平静地说。
“当然不是，”男人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但矿场里的东西，我们很感兴趣。准确说，是那些矿石上附着的生物薄膜。”
张译心中一沉。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矿场行动是高度保密的，只有核心成员知晓细节。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男人的机械义眼转动了一下，“我们有我们的情报来源。直说吧，我们愿意用资源交换你们从矿场带回的样本。能源晶体、武器、食物，你们需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提供。”
“如果我说不呢？”
男人的笑容消失了：“那很遗憾。元素掌控者联盟对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轻易放弃。给你们二十四小时考虑。时间一到，如果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我们会亲自来取。”
通讯切断，屏幕恢复原状。
指挥中心一片寂静。老陈脸色发白，张译则盯着黑下去的屏幕，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
“他们怎么知道的？”老陈喃喃道，“矿场行动只有我们的人——”
“有内奸，”张译打断他，“或者，他们在我们身上留下了追踪手段。”
他立刻调出今天所有参与矿场行动人员的名单，目光在每一个名字上扫过。都是信得过的老成员，跟随他从曙光避难所建立之初走到现在。但末世之中，忠诚从来不是绝对的。
“查，”张译说，“所有从矿场回来的人，包括伤员，全部隔离检查。尤其是那些样本，从采集到运输的每一个环节，所有经手人都要审查。”
“那元素掌控者联盟那边...”
“他们要样本，不是因为研究价值，”张译走到窗边，看着避难所内零星的灯光，“那种生物薄膜能加速矿化，如果配合元素控制能力，也许能创造出某种...生物元素武器。”
老陈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他们想用样本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张译转身，眼神冰冷，“所以样本绝对不能给。不仅不能给，还要确保他们拿不到任何一点。”
“可如果开战，我们现在的人手和资源...”
“所以不能开战，”张译说，“至少现在不能。”
他走回控制台，调出元素掌控者联盟的已知资料。这个组织行踪诡秘，但有几个已知的据点。他们的首领被称为“元素暴君”，是个能够同时操控四种元素的恐怖存在。上一世，张译曾亲眼见过他一人摧毁一整支机械军团。
正面对抗，现在的曙光避难所毫无胜算。
但张译是重生者。他知道一些这一世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比如，三个月后，元素掌控者联盟会与暗黑掠夺者爆发冲突，争夺一处古代遗迹的控制权。那场战斗双方损失惨重，元素暴君本人也受了重伤。
“我们需要时间，”张译说，“拖延他们，争取三个月。”
“怎么拖延？”
张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商业联盟的王富贵，最近在做什么？”
“他？”老陈想了想，“昨天刚传来消息，他在中部地区开了一场拍卖会，卖出了一批旧世界艺术品，换了不少资源。怎么突然问起他？”
“因为他是商人，”张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而商人最擅长的，就是做中间人。”
二十四小时后，元素掌控者联盟的通讯再次接入。
这次出现在屏幕上的不是那个机械义眼男人，而是一个女人。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容姣好，但眼神冷得像冰，赤红色的长发如火焰般在脑后飘扬。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灼热气息。
“火姬，元素掌控者联盟四元素使之一。”她自我介绍，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你们的答复？”
“样本可以谈，”张译说，“但需要时间。生物薄膜的活体保存很困难，我们正在尝试培养。如果现在分割样本，很可能导致全部失活。”
“多久？”
“至少两个月。”
火姬眯起眼睛，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她的情绪而升温：“你以为我们是傻子？”
“信不信由你，”张译摊手，“但如果你们想要的是可复制的样本，而不是一堆死肉，就只能等。或者，你们可以现在就来抢，看看最后能拿到什么。”
沉默。火姬盯着张译，仿佛要透过屏幕把他烧成灰烬。许久，她冷哼一声：“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看不到成果，元素掌控者联盟的怒火，你们承受不起。”
通讯再次切断。
“她信了？”老陈不确定地问。
“信不信不重要，”张译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台阶下。直接开战，他们也会有损失，而且样本可能被毁。给一个月时间，既能展示‘诚意’，又能为真正的抢夺做准备——我猜，这一个月里，他们会想尽办法渗透进来，或者寻找其他获取样本的途径。”
“那我们要怎么做？”
“将计就计，”张译说，“样本分成三份，一份交给老陈你，继续研究。一份假的，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来‘偷’。最后一份真的...”他顿了顿，“交给王富贵。”
“商业联盟？为什么？”
“因为王富贵是中立派，而且贪财，”张译说，“我们把样本‘卖’给他，再由他‘转卖’给元素掌控者联盟。这样，我们拿到了资源，王富贵赚了差价，元素掌控者联盟得到了他们以为的‘真样本’。而真正的样本，在我们手里继续研究。”
老陈恍然大悟：“但王富贵会配合吗？如果元素掌控者联盟发现样本是假的——”
“他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张译说，“王富贵能做这么大，靠的就是信誉。他收钱办事，一定会给买家真货。所以，我们给他的，必须是真样本的一部分，足够有研究价值，但又不足以制造武器的那种。”
“那元素掌控者联盟还是会得到部分技术...”
“但需要的时间更长，”张译说，“而时间，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计划定下，张译走出指挥中心，再次来到医疗区。林悦已经醒了，靠坐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亮了许多。
“我听到了，”她轻声说，“元素掌控者联盟...他们很强。”
“我知道，”张译在床边坐下，“上一世，他们差点统一了东部所有人类势力。但这一世，不会了。”
“因为你有我？”林悦勉强笑了笑。
“因为你，因为老陈，因为疤脸，因为曙光避难所的每一个人，”张译握住她的手，“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林悦看着他，许久，轻声问：“张译，你累吗？”
张译愣了一下。
“总是你在计划，在承担，在保护所有人，”林悦说，“但你也是人，也会累的。”
张译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那是真正放松的笑容：“累。但看到你们都活着，看到避难所的灯光还亮着，就不那么累了。”
窗外，夜色渐深，但避难所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像黑暗中倔强的星辰。远处，荒野的风呼啸而过，带着末世特有的荒凉与危险。
但在这里，在这座用废铁和混凝土垒成的堡垒里，人们还活着，还有希望。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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