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者”号脱离巡航速度，如同深海中的鮟鱇鱼，收敛了所有可能的光芒与规则扰动，滑入k空洞外围那片被“熔炉之心”毁灭余波扫过的、尚未完全平复的“规则褶皱区”。这里，时空结构依然轻微扭曲，常规探测器的读数会失真，却能提供一层额外的、天然的“杂波掩护”。
舰桥内光线昏暗，只有仪器面板和数据流发出幽幽冷光。主屏幕上，代表k空洞的，是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信号的黑暗球体。但在经过特殊调制的“规则应力分布探测”视图中，那个球体表面布满了如同蛛网般细密的、不断移动和闪烁的“应力奇点”，以及一道道如同伤口般裂开又弥合的“规则断层线”。空洞本身，直径约零点一光年，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却散发着比任何恒星都要令人心悸的“存在感缺失”。
“距离边界零点五光年。所有主动系统保持静默。释放第一批‘沉默探针’。”顾云帆上校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数十个仅有指甲盖大小、外壳覆盖着绝对规则惰性涂层的微型探测器，从舰体悄然弹出，以极低的速度飘向空洞边界。它们将尝试在最极限的距离上，收集应力、辐射、引力波调制信号等一切数据，然后通过预设的、几乎无法被追踪的量子纠缠“闪现”方式，将数据包瞬间传回。
秦明坐在特制的意识监控椅上，头部和脊椎连接着简化版的神经接口。他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在专注地“倾听”着什么。
“‘熔炉之心’的规则余震，在这里形成了持续的‘背景噪音’，有利于我们隐藏，但也可能干扰对空洞内部信号的提取。”首席科学家盯着第一批传回的零碎数据，“应力奇点移动速度确实在加快，平均加速度与我们的预测模型吻合，但……部分奇点的运动轨迹似乎开始呈现出某种……‘协调性’？”
“协调性？”苏云浅追问。
“不是统一的规律，更像是……在‘应激’或者‘回应’某种我们尚未探测到的内部或外部驱动源。”科学家调出几个奇点的运动轨迹叠加图，它们原本混乱的路径，在某些时间点上，会短暂地出现同步的“加速”或“转向”。
这时，秦明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飘忽：“它在‘呼吸’。”
舰桥内众人看向他。
“不是生物意义的呼吸……是规则的……‘舒张’与‘收缩’。”秦明依旧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打拍子，“空洞整体的‘存在感缺失’场……有极其微弱的周期性脉动……周期很长，大约……标准时七十三分钟一次。每次‘收缩’时，边缘的应力奇点会变得更加‘活跃’和‘尖锐’；‘舒张’时，会稍微平缓一些……还有……”
他顿了顿，额角渗出细汗：“‘舒张’的末期……我能感觉到……空洞深处……有东西在……‘梳理’那些混乱的规则断层线……像是在……‘整理’或者……‘准备’什么。”
整理？准备？
“像是要‘打开’什么，还是‘释放’什么？”苏云帆问。
“不清楚……意图非常模糊……更多的是……一种‘状态’。”秦明摇头，“但那种‘梳理’的动作……带着一种……‘机械性的精准’和……‘冰冷的逻辑感’……不像是……‘污染源’那种充满恶意的混乱。”
“像是‘园丁’系统底层协议在执行某种‘维护’或‘诊断’程序？”苏云浅推测。
“有可能……”秦明不确定。
第一批“沉默探针”的数据持续传回，结合秦明的感知，“璇玑”开始构建更精细的空洞外围模型。同时，舰载的超高灵敏度被动阵列，开始尝试捕捉空洞释放的、被“引力波调制”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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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堡垒，风宸煜刚刚结束了与各星域总督的紧急视频会议。演讲后的社会情绪基本稳住，但具体到资源调配、生产动员、治安维稳等千头万绪的工作，才真正开始。各地汇报的情况喜忧参半：核心星球和军工业区配合度较高，动员效率提升；但一些偏远星域和受灾难直接影响严重的地区，不满情绪依然暗流涌动，对“火种计划”占用的巨额资源颇有微词。
“必须确保基础民生配给，尤其是食品、医疗和能源。任何克扣或延迟，都可能成为新的火药桶。”风宸煜对内政大臣强调，“同时，‘火种计划’的进展，要适时、适度地向公众展示。南宫，方舟建造那边，有没有可以‘展示’的节点？”
南宫院士的全息影像回应：“陛下，第一段环形舱段的总装完成是一个亮点。另外，基于Ω知识优化的‘第二代净火防御阵列’原型机，刚刚在模拟测试中，成功拦截并净化了强度相当于‘熔炉之心’节点爆发初期水平的‘污染脉冲风暴’，净化效率较旧系统提升210%。这个成果，可以在确保信息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宣传。”
“很好。准备一个简短的展示通告，由科学院发布，强调这是我们应对危机取得的技术突破。”风宸煜点头，“赵莽，边境情况？”
赵莽的影像出现，背景是防御带某处指挥舰桥，能听到隐约的警报声。“防御带整体稳定，‘净火’升级正在分片区进行，效果初步显现，渗透‘孢子’的探测和拦截效率有所提升。但‘唤醒者’似乎在调整策略，大规模集群冲击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小股、高机动性的骚扰和试探，目标似乎是寻找防御带的‘反应盲区’和‘能量循环弱点’。另外……”他调出一份数据，“我们监测到，联邦废墟深处，那几颗被深度污染的星球，其内部‘污染意识’活动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再次出现活跃迹象，并且……有向彼此‘靠拢’的趋势。”
“‘唤醒者’在整合它剩余的力量？”风宸煜皱眉。
“可能。也可能是在准备一次更大规模的行动。”赵莽道，“我们需要加强纵深侦察，但当前兵力主要压在防御带，难以抽调。”
“从二线警戒部队抽调精锐侦察单位，组成机动侦察群，前出监控联邦废墟动向。注意安全，以情报收集为主，避免交战。”风宸煜下令，“‘观测者’号那边有消息吗？”
“尚未传回深入数据。目前仍处于外围侦察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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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空洞外围，“观测者”号的侦察在紧张进行。第二批、第三批“沉默探针”被释放，数据如涓涓细流汇入“璇玑”的模型。空洞的“呼吸”脉动被确认，周期稳定在73分18秒。应力奇点的“协调性”运动被捕捉到更多实例，其“驱动源”似乎来自空洞内部偏南侧的某个区域。
秦明的感知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吃力。“那个‘梳理’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了……就在‘呼吸’的‘舒张’期进行……它好像在……‘编织’什么？或者……‘校准’什么？目标……似乎是空洞内部偏南区域……那里……规则断层的‘密度’和‘复杂度’最高……”
“能不能感知到‘验证者接口’的位置？”苏云浅问。
秦明凝神片刻，缓缓指向星图上空洞的东南侧边缘：“那里……有种……不一样的‘回响’……很微弱，像是被刻意‘掩盖’或‘隔离’了……但它与我意识里的‘印记’……存在某种……‘呼应’。不过……它好像……不在这里的‘表层’……像是在空洞‘内部’……但又不是核心……像是贴在‘内壁’上的一个……‘标签’或者‘检修口’？”
“验证者接口”在空洞内部？这意味着要接触它，必须进入这个危险的“绝对虚无”区域？
“风险太大。”顾云帆立刻反对，“空洞内部情况完全未知，规则结构极不稳定，还有可能存在的未完全处理的污染源。进入其中，无异于自杀。”
苏云浅同样犹豫。但Ω的“验证者高层”留下这个坐标，显然预想到了他们可能需要进入。
“我们需要更多关于空洞内部结构的数据。”她做出决定，“‘沉默探针’无法穿透边界。有没有办法，在不进入的前提下，对内部进行有限扫描？”
“或许……可以利用空洞的‘呼吸’。”一位天体物理学家提出，“在它‘舒张’末期，规则结构相对最‘松弛’、最‘扩张’的瞬间，边界可能会变得‘稀薄’一些。如果我们发射一枚特制的、能量极低但穿透性极强的‘规则谐振穿甲弹’，瞄准秦博士感知到的‘接口’大致方向，在‘舒张’峰值时打入，或许能在被边界彻底吞噬前，传回一瞬间的内部扫描数据。”
这依然是赌博，但比直接进入风险小得多。
“计算‘舒张’峰值时间和最佳发射参数。准备‘规则谐振穿甲弹’，能量调制至理论最小穿透阈值。”苏云浅批准。
计算快速完成。发射窗口，在十七分钟后。
倒计时开始。舰桥内气氛凝重。秦明被要求暂时断开深度感知，保存精力。所有系统准备就绪，穿甲弹进入发射舱。
倒计时一分钟。空洞的“舒张”期即将达到峰值。
“发射！”
一枚细长的、表面流转着奇异波纹的银色弹体，从“观测者”号腹部无声射出，以精准计算的角度和速度，射向空洞东南侧边缘！
就在弹体即将接触边界的瞬间，异变突生！
空洞的整体“呼吸”脉动，毫无征兆地……中断了！
紧接着，空洞内部偏南侧那个一直被秦明感知为“梳理”目标的区域，猛然爆发出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混合着“逻辑指令”、“错误代码”和某种“疯狂喜悦”的复合规则波动！这股波动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在了空洞的内壁上！
原本平滑（相对而言）的空洞边界，在波动冲击点，骤然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快速旋转的、边缘喷溅着惨白与暗红色规则流质的“漩涡”！
而“观测者”号发射的那枚穿甲弹，正好一头扎进了这个刚刚形成的“漩涡”中心！
没有爆炸，没有贯穿。
穿甲弹的信号，在接触漩涡的瞬间，消失了。但就在消失前，它传回了不到零点一秒的、极度混乱却包含着信息的画面——
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物质能量，只有无数疯狂舞动、相互吞噬又重生的“规则逻辑链”和“信息残骸”。而在那片混乱的中心，隐约有一个……由纯粹“错误指令”和“僵化协议”构成的、如同生锈机械般的巨大“结构体”，正在缓缓“苏醒”。穿甲弹捕捉到的最后一帧，是那个“结构体”上一只如同探照灯般的“逻辑之眼”，正朝着穿甲弹（也就是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随即，信号断绝。
空洞边界上的“漩涡”迅速收缩、消失，空洞的“呼吸”脉动重新出现，但变得紊乱而不规律。
秦明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它……它‘看’到我们了！那个……那个‘僵化的协议体’……它被惊动了！它在……在‘检索’……在‘定位’！”
“‘园丁’系统错误协议体……在k空洞里？”苏云浅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那个穿甲弹最后捕捉到的画面，像极了“守门人”判决和秦明描述的、僵化且可能出错的“基础管理系统”的一部分！它竟然滞留在k空洞这个“回收接口”内部？是故障？还是……它在那里执行某种特殊的“错误处理”或“隔离”任务？
“‘观测者’号！立刻转向！最大静默速度撤离！”顾云帆嘶声下令，他知道，被那样的存在“看”到并“检索”，意味着什么。
引擎悄然启动到最大功率，“观测者”号如同受惊的夜鸟，开始向远离空洞的方向加速。
但已经晚了。
空洞东南侧边缘，秦明之前指出的“验证者接口”大致方位附近，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一个仅有数米直径、边缘流淌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孔洞”，悄无声息地浮现。
紧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温和却无比强大的“牵引力”，从孔洞中传来，精准地“抓住”了正在加速的“观测者”号！
这一次，不是Ω那种充满“审视”和“协议”的接纳。
这股牵引力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程式化的“执行”意味，仿佛在说：
【检测到未授权协议扰动源（穿甲弹）及潜在关联单位（观测者号）。根据‘错误隔离区（k空洞）监管协议’第7章第3条，予以‘临时扣押’并进行‘根源审查’。抗拒无效。】
“观测者”号的所有引擎，在这股牵引力下瞬间熄火！舰体不受控制地，被拉向那个乳白色的孔洞！
“全舰最高防御姿态！准备承受冲击！”顾云帆吼道，同时拼命尝试重启引擎。
苏云浅看着舷窗外越来越近的乳白色光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触碰了“园丁”系统最深层、最危险的错误协议。这一次，面对的恐怕不再是“验证者”那样的“管理员”，而是系统本身僵化、冰冷、可能已经疯狂的……“执法程序”。
“新火种”计划的关键线索——“验证者接口”，就在眼前。
但通往它的路，似乎要先经过“园丁”错误协议的……审判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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