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宇涵凝视着虫娘空洞含泪的眼眸，听着她字字泣血的真心，眼底的疯癫渐渐沉淀，只剩一片复杂的沉寂。
他沉默良久，缓缓从怀中掏出另一颗莹白的药丸，俯身轻轻撬开虫娘的嘴，将解药喂了进去——没有强迫的暴戾，只剩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解药入喉，辛辣的痛感渐渐消散，混沌的神智也如拨开云雾般慢慢清晰。
虫娘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蒋宇涵俊朗却带着冷意的侧脸。
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脊背紧紧贴着冰冷的洞壁，眼神里满是戒备与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方才被掐颈、被灌药的剧痛与屈辱，还清晰地烙印在感官里。
可下一秒，她便愣住了。
只见蒋宇涵蹲在蒋葛涵的墓碑前，指尖捏着她方才用过的素白绒布，正笨拙却认真地擦拭着碑面。
他的动作不如她那般轻柔细腻，却格外专注，连碑角的泥垢都细细摩挲，额角的血迹还未干涸，沾在洁净的绒布上，与墓碑的清亮形成鲜明对比。
他神情平静，仿佛方才那个疯癫暴戾、威胁要杀她的人，从不存在一般。
虫娘攥紧了衣角，身体依旧止不住地发抖，哪怕知道他此刻没有恶意，心底的恐惧也难以消散，下意识地缩在角落，不敢靠近。
蒋宇涵却似全然没察觉她的戒备，擦完最后一遍墓碑，缓缓站起身，转过身看向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寻常琐事，没有半分戾气：“我叫蒋宇涵，是蒋葛涵的亲弟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墓碑上，眼底翻涌着压抑的疯癫与悲恸，声音也沉了几分：“我在外漂泊数年，半年前偶然听闻我哥死了，起初我疯了一样不信——我哥那般聪慧通透，又心怀谋略，怎么会轻易死在乱局里？我找遍了大江南北，逢人就问我哥的下落，谁要是敢跟我说‘他死了’，我就红着眼要跟人拼命，哪怕被人当成疯子，被追着打，我也不认这个事实。”
“后来我辗转打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顺着他生前留下的一点葛花印记，才一路找到这里。”他抬手抚过墓碑上“爱人蒋葛涵之墓”的字迹，指尖微微颤抖，眼底的疯光骤然浓烈，却又被强行压抑下去，“直到看见这方墓碑，摸到这冰冷的青石，我才不得不信……我哥，真的不在了。”
话音落，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周身气息又变得暴戾，却比先前多了几分彻骨的决绝：“从前我只想找到我哥，带他回家过安稳日子。可现在，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杀尽鎏金阁所有人，让他们一个个给我哥陪葬，用他们的血，祭奠我哥的魂！”
他看向虫娘，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的疯狂，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至于你，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一起回京城，帮我留意龙砚他们的动静，查鎏金阁的线索；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带着威慑，末了又补了一句，语气里竟掺了几分孩童般的执拗，没有半分讨厌，只剩一种近乎纯粹的偏执：“而且，我不会把你和我哥埋在一起，让你们死了，都不能挨在一块。”
虫娘闻言，身体的颤抖骤然加剧，却缓缓抬起头，迎上蒋宇涵的目光。
她眼底的恐惧尚未散去，却透着一股决绝的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你杀了我吧。”
她不怕死，怕的是再也不能守着蒋葛涵的墓碑，怕的是死后连靠近他的资格都没有。
可若要让她背叛龙砚、背叛同伴，哪怕是以性命相要挟，她也绝不会妥协。
蒋宇涵眼底寒光一闪，右手微微抬起，指节泛白，显然是动了杀心。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落下的瞬间，脑海里忽然闪过方才问虫娘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对我哥，有多少真心？”
她那句“这份心，比山重，比命贵”，还有她被控制时依旧滑落的泪水，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他动作一顿，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杀意渐渐褪去，只剩下几分烦躁与无奈。
他收回手，深深吸了口气，似是放弃了强行逼迫的念头，转而换了个策略。
他缓步走到虫娘面前，俯身看着她，语气里多了几分诱惑，却没有半分算计：“听闻京城有一种药，能让死人复活。”
虫娘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身体的颤抖都下意识地停了一瞬。
“我现在还不知道药材是什么，也不知道这药是不是真的有效，但我曾听人提过，龙砚他们似乎也在留意这件事。”
蒋宇涵看着她眼中瞬间燃起的光亮，语气放缓了些，“你难道不想让我哥复活吗？不想再和他好好过日子，不想守着你们的葛花，安稳过一辈子吗？”
“复活……”虫娘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的决绝渐渐被犹豫取代。
她知道生死有命，复活之说或许只是传言，可一想到能再见到蒋葛涵，能再听到他温柔地叫她虫娘，能再和他一起守着野岭的葛花，她的心便不受控制地动了——那是她支撑着活下去的执念，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渴望。
她咬着唇，身体又开始微微发抖，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期待与不安。
她怕这是蒋宇涵的骗局，怕满心欢喜后换来的是更深的绝望；可她又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想试试。
蒋宇涵将她的挣扎尽收眼底，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没有半分疯癫，只有纯粹的真诚：“你放心，别人我都有可能会伤害，唯独我哥，我绝不会拿他的事开玩笑。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会为我哥好，绝不会害他。杀鎏金阁，是为我哥报仇；找复活药，是想圆我哥或许没说出口的遗憾——也是圆你的。”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轻轻落在虫娘的心上。她看着蒋宇涵眼底的真诚，又转头望向蒋葛涵的墓碑，泪水缓缓滑落。
她知道，答应蒋宇涵，或许会面临无数危险，或许会陷入更深的困境，可只要能有机会让蒋葛涵复活，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她也愿意一试。
虫娘缓缓抬起头，眼底的犹豫渐渐散去，只剩下坚定的决心。
她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发抖，指尖攥得发白，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我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不能伤害龙砚他们，也不能用我来要挟他们。他们是你哥信任的人，也是帮你哥报过仇的人。”
蒋宇涵看着她颤抖却坚定的模样，看着她哪怕满心恐惧，也依旧要护着同伴的执拗，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只要他们不拦着我杀鎏金阁，不骗我关于我哥的事，我便不动他们。”
山洞里，洞壁的水珠依旧滴落，晨光透过洞口的缝隙洒进来，落在蒋葛涵的墓碑上，映得那行“爱人蒋葛涵之墓”愈发清亮。
虫娘看着蒋宇涵转身继续擦拭墓碑的背影，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心底却清楚，从她答应的那一刻起，她的前路，便再也无法回头了——为了蒋葛涵，她愿意再闯一次这乱世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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