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嘉德殿。
午时的阳光，透过殿上那精雕细琢的缠枝莲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光影之中，细小的尘埃如同金色的精灵，缓缓浮动。殿内，名贵的龙涎香与檀香交织，袅袅升起，形成一片朦胧的香雾。角落里，几名乐师正轻抚着琴瑟，丝竹之声若有若无，如山涧清泉，本应让人心神宁静，却在此刻，反而衬托出一种诡异的、死寂般的平和。
窦太后端坐于上首的凤座之上。她身着一袭绣着九只金凤的深红色宫装，头戴珠翠，华服盛装，气色红润得不似久病初愈之人，反而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般的亢奋。她的手中，并未持有那枚凤佩，但杜衡一踏入殿门，便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隐晦压力，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这股压力的源头，正是凤座上那位看似温和的妇人。
她的眼神，看似平和如秋水，但那深处，却仿佛有两簇幽暗的、冰冷的火焰在跳动，审视着他，洞悉着他。
殿内侍立的宫女宦官，皆低眉顺目，动作规矩得无可挑剔。然而，杜衡凭借那远超常人的灵觉，能清晰地察觉到，他们每个人的气息都异常凝滞，仿佛被什么东西冻结了一般。他们眼神深处那一丝难以化开的空洞，与之前那些被“拜墟教”洗脑的死士，如出一辙。
“臣，杜衡，奉诏觐见太后。”杜衡依着最标准的宫廷礼仪，长身下拜，心神却已紧绷如满弓之弦。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那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空气。
“杜爱卿平身，赐座。”窦太后的声音温和而平稳，却带着一种缺乏生气的、如同机械般的平直调子，“哀家此次得以康复，多赖上天庇佑，亦感念爱卿前番稳定宫闱、辨识邪祟之功。”
“臣不敢居功，皆是太后洪福齐天，陛下仁德感召。”杜衡谨慎应对，在末席的锦墩上坐下，只坐了三分之一，保持着随时可以起身行礼的姿态。
窦太后微微颔首，并未在此事上多言，她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非人的精准。话锋陡然一转：“哀家近日在宫中静养，闲来无事，偶观星象，似有晦暗不明之兆，萦绕于我大汉的龙气之上。听闻爱卿精研星斗阵法，不知对那传说中能定鼎乾坤的‘周天星斗绝域阵’，了解几何？”
杜衡心中凛然，知道正题来了。她不仅知道大阵，还将其与国运龙气联系在了一起。
“回太后，”杜衡垂下眼帘，避开了她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此阵乃上古秘传，玄奥精深，臣虽有幸得先人遗泽，略窥门径，亦不过十之一二，实不敢妄言精通。”
“哦？是吗？”窦太后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冰冷而僵硬，完全不像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可哀家却听闻，此阵有一终极变化，名为‘星陨’，有弥天裂地、重定乾坤之能，可是真的？”
轰——！
杜衡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冰冷的汗珠！
太后不仅知道阵图，竟然连“星陨”这种存在于阵图最深层的禁忌秘法都知晓？！是凤佩中残留的信息告诉了她？还是……她已经彻底被某种意识所渗透，成为了敌人最直接的代言人？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稳住心神，沉声道：“太后明鉴，‘星陨’之说，确在阵图中有载。然其法逆天而行，凶险无比，有伤天和，更需施术者付出……付出难以承受之代价。此乃万不得已之绝路，非到社稷倾覆、万民涂炭之际，绝不可轻言。”
“绝路？”窦太后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那两簇幽光闪烁不定，仿佛在品味着其中的含义，“有时，绝路亦是生路。譬如那归墟之患，若常规之法无法遏制，莫非我等便坐以待毙，任由其吞噬一切？”
她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殿内那若有若无的丝竹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哀家以为，为社稷千秋，为万民安危，纵是绝路，也当有人去走。”她的声音依旧平缓，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砸在杜衡的心上。
她目光倏地锐利，如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杜衡的内心深处：“爱卿以为呢？若真到了那一刻，爱卿……可愿为这大汉天下，行此‘星陨’之事？”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丝竹声不知何时已停，所有宫人都垂首屏息，仿佛泥雕木塑。杜衡感到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大，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从天而降，沉重地挤压着他的意志，试图窥探他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试探，甚至可能是……逼迫。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天问：大秦末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