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九连一炮！单炮注意！方向xxx，表尺xxx，榴弹，瞬发引信！一发，放！”
赵振声那嘶哑而又充满决断力的命令，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指挥所里凝固的空气！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试射。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方俊那个看似疯狂的计策，赌的是炮兵最精湛的技艺，赌的，更是124高地上，那些正在被动挨打的步兵兄弟们的性命！
无线电里，传来九连炮阵地清晰而又沉稳的回应。
“一炮明白！方向xxx，表尺xxx！准备完毕！”
“放！”
……
远方的山坳里，一声沉闷的炮响，如同一头被唤醒的巨兽，发出了一声低吼。
指挥所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方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观察口外那片漆黑的夜幕，右手拇指，已经虚按在了军用秒表的启动钮上。他的手心，全是汗。
计划是他提出来的，逻辑上天衣无缝。可理论和实践之间，隔着一条名叫“战场”的鸿沟。任何一点微小的变数——风速的突然改变，炮弹装药的细微差异，都可能导致结果谬以千里。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一秒，两秒，三秒……
每个人的神经，都绷成了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突然！
远方的天际线上，在那条由方俊画出的方向线上，一个微弱的、橘红色的火球，一闪而过！
“闪光！”
方俊的瞳孔猛地收缩，早已准备就绪的拇指，狠狠地按下了秒表的按钮！
“咔哒！”
秒针，开始飞速地转动。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拼命地捕捉着从远方传来的声音。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爆炸声，终于姗姗来迟。
“停！”
方俊再次按下了按钮！
他迅速拿起手电筒，照向表盘。
“时间差……二十六秒！”他报出了一个清晰的数字。
指挥所里，计算分队的几个战士，立刻扑到了桌前。桌上，早已摆好了计算尺和纸笔。
“音速按每秒三百四十米计算……乘以二十六秒……距离是……八千八百四十米！”
计算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地图上标出来！”营长赵振声的眼睛亮得吓人。
另一个战士立刻拿起铅笔和尺子，在地图上，从观察所的位置，沿着那条直线，量出了八千八百四十米的距离，重重地点下了一个点。
“报告营长！”他抬起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第一发试射弹着点，距离预判敌军炮火闪光区域，目测还有……大约两公里！”
近了！
虽然还差着两公里，但这黑夜中的第一炮，就像一根探路的标杆，硬生生把那片未知的黑暗，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个嚣张了一夜的“幽灵炮群”，第一次，被我军触摸到了它的轮廓！
“干得漂亮！”赵振声狠狠一挥拳，“计算分队！修正诸元！距离增加两公里！一炮点射！继续！”
“是！”
命令，再次下达。
沉闷的炮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所有人都比刚才更加紧张。这第二炮，是关键！
方俊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的眼睛，甚至都不敢眨一下。
夜空中，又一个火球，稍纵即逝！
“咔哒！”
秒表启动！
漫长的等待……
“轰——”
爆炸声传来！
“咔哒！”
秒表停止！
“时间差……三十二秒！”方俊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加洪亮！
“距离是……一万零八百八十米！”计算员几乎是吼出来的！
“地图！”
铅笔在地图上飞快地移动，落下了第二个点！
这一次，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刚刚标出的红点，与他们根据敌军炮火闪光判断出的概略位置，几乎……几乎重合了！
“就是那儿！”连部侦察老兵黄启民激动得一拍桌子，“营长！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山谷！”
赵振声没有说话，他抓起一个高倍望远镜，快步走到观察口，死死地盯着远方。
就在这时！
那片区域，再次爆发出了一片耀眼的闪光！是敌军！他们竟然还没有察觉到危险，又进行了一轮齐射！
这一下，再也不需要任何怀疑了！
“妈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赵振声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又快意的狞笑。
他扔下望远镜，抓起送话器，那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冰冷而又充满了杀气。
“全营注意！”
“目标——敌火箭炮阵地！”
“坐标——xxx，xxx！”
“榴弹！瞬发引信！”
“全营……齐射！”
“三发，急速射！”
“给老子……把那片山谷，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放！！！”
最后的那个“放”字，几乎是从赵振声的喉咙里，用尽全身力气，喷射出来的！
复仇的时刻，到了！
“轰——轰轰轰轰轰——！！！”
这一次，不再是单调的独奏。
而是整个炮兵营，十二门“战争之神”共同奏响的、最狂暴、最恢弘的死亡交响曲！
大地，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指挥所里的桌子、水杯，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三十六颗复仇的炮弹，在夜空中，陆续拉出三十六道绚烂而又致命的弧线，像一群被激怒的猎鹰，扑向了那个还在茫然无知的猎物！
方俊举着望远镜，他看到，那片刚刚还在闪着邪恶光芒的山谷，瞬间，被一片巨大无比的、仿佛一连串巨大的流星降临般的光亮，彻底吞噬了！
一团又一团的火球，在那片狭小的区域里，密集地、疯狂地、接二连三地爆炸开来！
“轰隆隆隆——”
这一次，传回来的爆炸声，不再是沉闷的独响。而是一片连绵不绝、如同要把天空都震塌的雷鸣！
更让所有人热血沸腾的是，在那片火海之中，突然爆发出了一连串更加剧烈的、更加耀眼的二次爆炸！
“轰！”
“轰！！”
一团团巨大的、夹杂着黑色浓烟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打中了！打中了弹药！是殉爆！”
“干得好！干得漂亮！”
指挥所里，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都跳了起来，他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像一群赢得了全世界的孩子！压抑了一夜的憋屈、愤怒、耻辱，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酣畅淋漓的狂喜！
方俊也笑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手里的那块军用秒表，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
就是这个小小的玩意儿，和炮手们精湛的技艺，以及营长那敢于决断的魄力，共同创造了这个黑夜中的奇迹。
他看着窗外那片还在燃烧的火海，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知识的力量。
那力量，足以在最深的黑暗中，为胜利，找到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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