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的那一推，并没用多大力气。他只是出于一个侦察员的本能反应，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束缚，夺回自己的安全空间。
可在赵振声眼里，这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大逆不道的“犯上作乱”！
“好啊！你小子！”赵振声被他的一推，一张黑脸已经涨成了紫茄子色。他那双牛眼瞪得血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在战场上杀红了眼才有的煞气，“翅膀硬了是吧？！敢跟老子动手了？！”
说着，他愤怒地冲向方俊。
“住手！”
“老赵！别冲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台下两个人影，如同两支离弦的箭，同时冲了上来。
一个是“赵阎王”赵铁山，另一个，是“神算子”李响。
赵铁山一把从旁边抱住了赵振声那粗壮的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后拖，嘴里还嚷嚷着：“老赵！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在课堂上！你想干啥？想受处分啊？！”
李响则一把将方俊护在了身后，挡在两个人中间，急赤白脸地劝道：“赵副团长！有话好好说！方老师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较什么劲？！”
被他们俩这么一拉一拽，赵振声那扬起的手，终究还是没能落下去。但他依旧怒气冲冲，指着方俊的鼻子，气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方俊站在李响身后，也死死地瞪着赵振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过去后，一阵后怕涌上心头。但他那股子倔劲儿，却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低头。
“放开我！”赵振声还在挣扎，“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羔子！连老子都敢推？！”
“教训什么？！”方俊梗着脖子，从李响身后探出头来，针锋相对地回敬道，“这里是学校！我是教员，你是学员！学员扰乱课堂纪律，还想动手打老师，按照纪律，该处分的是你！”
“处分我？！”赵振声气得都笑了，“你小子算哪根葱？孙主任来了都得给老子三分薄面！”
整个课堂，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有的学员上来拉架，有的在下面看热闹，还有的在大声起哄。
“闹大了，闹大了！学生要打老师了！”
“这回有好戏看了！”
就在这乱哄哄的当口，一个威严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门口响起。
“都干什么呢？！反了天了你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钱副校长和正巧来学校视察的孙海平，已经黑着脸站在教室门口。
孙海平一进门，看到讲台上这副剑拔弩张、几乎要全武行的架势，那张本就黢黑的脸，瞬间黑得能滴出墨来。
“赵振声！赵铁山！李响！”他指着讲台上那几个的学员，一开口就是一通咆哮，“你们是来学习的，还是来造反的？！啊？！一个个都是当领导的人了，几岁了？还跟个新兵蛋子似的在课堂上动手？！部队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被他这么一吼，那几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阎王爷”，顿时都像被戳破了的皮球，一个个耷拉下脑袋，不敢吭声了。赵铁山和李响也讪讪地松开了手。
“还有你！方俊！”孙海平又把矛头转向了方俊，眼神跟刀子似的，“你当的什么教员？！压不住课堂，管不了学生，还跟学员吵架？你的组织纪律性呢？你的师道尊严呢？！”
方俊也低下了头。他知道，今天这事，自己也有冲动的地方。
“主任，”钱副校长在一旁急得直搓手，“这……这事主要还是个误会……”
“误会？！”孙海平一瞪眼，“都快打起来了，还叫误会？！”
他背着手，在讲台前来回踱了几步，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老兵回炉班”，是他亲自抓的重点项目，是师里乃至军区都高度关注的试点。第一批学员这才开学几天？就闹出这种学生要打老师的恶性事件！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校长的脸往哪儿搁？
他必须得下重手，杀一儆百！
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后，他的手指，分别指向了赵振声和方俊。
“你们两个，一个是带头闹事的学员代表，一个是处置不当的当值教员！性质都一样恶劣！”他斩钉截铁地宣布道，“现在，我以本校校长的名义，命令：你，赵振声！还有你，方俊！全部给我……停课检查！好好地给我反省反省！”
“什么？！”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赵振声停课检查，大家虽然震惊，但还勉强能理解。毕竟他带头起哄，还差点动手，不处理他，无法服众。
可……方俊也停课检查？！
这算哪门子道理？他可是受害者啊！教员被学生欺负了，最后学生和教员一起被罚？这算不算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和稀泥？
“主任！这不公平！”李响第一个站出来为方俊鸣不平，“整件事，方老师没错！是老赵先挑衅的！”
“对！方老师是好老师！不能处理他！”赵阎王也反应过来，跟着嚷嚷道。他虽然粗鲁，但也知道好歹。
就连班里其他学员，也都觉得这个处罚太过了，纷纷出言求情。
“都给我闭嘴！”孙海平一拍桌子，声色俱厉，“这里谁是校长？！我说了停课检查，就得停！这是学校！不是你们讨价还价的菜市场！谁再多说一句，跟着一起处理！”
他这番话，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住了所有的反对声。
方俊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心里十分明白，在孙海平这位领导眼里，谁是谁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平息事端，维护他作为校长的权威。而把冲突的双方都关起来，无疑是最简单、最粗暴，也最有效的办法。
他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振声。
赵振声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眼神里，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
师文化学校的后山，一个阴暗潮湿、破旧的办公室里。
一间不到五平米的小黑屋，两张办公桌子，两张竹椅，头顶上一盏昏黄的小日光灯，这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方俊和赵振声，这两位刚刚还在课堂上势同水火的“仇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地被安排在了一起反思检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两人谁也不说话。赵振声黑着脸，一屁股坐在房间最里面的一张竹椅上，背对着方俊，像一尊闷闷不乐的黑铁塔。
方俊则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
他心里，五味杂陈。有委屈，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想不明白，自己一心一意想把这群老干部教好，怎么最后会闹到这个地步？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头顶那昏黄的日光灯，发出“滋滋”的微弱电流声。
不知过了多久，赵振声那粗重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在黑暗中打破了沉默。
“那个，那个……2x，”他闷声闷气地问道，依旧没有回头，“它……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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