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的手指停在东侧基座的沙土上，指尖能感觉到那一片松动。他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慢慢把周围的浮沙拨开。那枚红色塑料碎片还插在原地，像是一个标记，提醒他们这里曾经被踩过一次。
夏初冉蹲下来，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她一眼就明白了。
“又有人走过来了？”她低声问。
“不是走。”陈宇默摇头，“是故意蹭过来的。”
他把湿沙一点点填进裂缝里，手掌压上去，一层层拍实。动作很稳，没有急躁，也没有停下来四处张望。他知道人在看着，但他不想让对方得逞。
夏初冉从工具包里拿出备用的湿沙袋，轻轻放在脚边。她没再问是谁，也没说要不要告诉工作人员。她只是拿起小铲子，开始沿着墙根一圈圈抹平接缝。
“咱们换个方式干吧。”陈宇默忽然开口。
“怎么换？”
“我来管底下的事，你往上加点好看的东西。”他说着，指了指塔楼的位置，“反正我们不比谁建得快，要比谁修得牢。”
夏初冉笑了：“行啊，那你负责扛风抗浪，我负责让它体面一点。”
“成交。”他抬头回了个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贴住，眼神却亮得很。
两人重新分工。陈宇默不再只是一层层堆沙，而是改用分段压实的办法。他先把地基挖深一点，铺上几根细木条做骨架，再一层湿沙一层干沙交替压紧。每做完一段，他就用手掌用力推压，确保不会轻易塌陷。
夏初冉则爬上临时搭的小平台，开始装饰顶部。她用贝壳拼出一只展翅的海鸟，翅膀朝东，像是要迎着阳光飞出去。她在塔楼插上一面小旗，旗子是她自己画的，蓝底白字，写着“笑过的地方”。
远处传来其他组的说话声，有人抱怨时间不够，有人催促搭档加快速度。但这边的声音一直很安静，只有铲子刮沙、手掌拍打的节奏声，偶尔夹杂几句简短的对话。
“左边再高两厘米。”
“好了。”
“那边的绳子松了。”
“我来绑。”
不需要多解释，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要什么。有时候陈宇默刚伸手去拿铲子，夏初冉已经递了过来；她刚站起身想调整旗帜角度，他已经扶住了支架。
他们的影子在沙滩上拉长，靠得很近，几乎连成一片。
何晴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水瓶，目光几次扫过来。她看到陈宇默跪在地上夯实角落，看到夏初冉踮脚挂装饰，看到那座歪歪扭扭的城堡正一点点变得结实、完整。
她原本以为他们会停下，会生气，会互相埋怨。可他们没有。他们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就像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
她盯着那块写着“笑过的地方”的木牌，嘴唇抿了一下，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陈宇默察觉到她的离开，但没在意。他现在只想把这地方修好。他抓起最后一袋湿沙，倒在东侧缺口处，双手并用，一圈圈压实。然后他取出一根更粗的支撑杆，斜插进墙角，再用绳子牢牢绑住主结构。
“这样应该够了。”他说。
夏初冉跳下平台，退后几步看了看整体效果。城堡比之前高了些，墙面也平整了许多，顶部的海鸟在阳光下闪着光，像真的要飞起来。
“比刚开始好看多了。”她说。
“是因为它活下来了。”陈宇默擦了把汗，“坏过一次，修好了，反而更结实。”
夏初冉点点头，弯腰收拾工具。她把铲子、刷子一一归位，又检查了一遍旗杆是否牢固。做完这些，她站到他旁边，和他一起看着眼前的成果。
没人说话，但他们都知道，这一关过去了。
广播响起：“各组注意，还有八分钟。”
声音落下后，沙滩上忙碌的脚步更快了。有人开始冲刺收尾，有人还在补救倒塌的部分。而他们这边，节奏依旧平稳。
“还要加点什么吗？”夏初冉问。
“你觉得呢？”
她想了想：“再写个名字吧，新的。”
“新名字？”
“嗯。”她从包里翻出一块小木片，“原来那个是‘笑过的地方’，现在可以叫‘修好的地方’。”
陈宇默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这个名字太实在了。”
“可它是真的。”她低头用笔写字，一笔一划很认真。
他看着她写的字，忽然说：“不如叫‘不怕踩的地方’。”
她手一顿，抬头看他。
他耸耸肩：“反正我们都记住了，哪块沙不能信。”
她笑了，把“修好的地方”刻在另一块木板上，插在城堡背面。正面那块“笑过的地方”没动，风吹着旗子轻轻晃。
这时，一阵脚步声靠近。
是工作人员走过来记录进度。他看了眼他们的城堡，又看看别的组，忍不住说了句：“你们这个，看起来最经得起折腾。”
陈宇默笑了笑：“我们练习得多。”
工作人员摇摇头走了，嘴里还嘀咕：“这哪是搭城堡，简直是搞抗震工程。”
夏初冉听见了，转头看他：“我们是不是太较真了？”
“不是较真。”他说，“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们可以随便被推倒。”
她看着他，没说话，但眼神里有东西闪了一下。
太阳偏西了一些，光线斜照在城堡上，影子越拉越长。他们的脚印留在周围一圈，深深浅浅，像是守护的痕迹。
广播再次响起：“还有五分钟，请准备收尾。”
陈宇默蹲下身，做最后一次检查。他用手掌贴着每一寸墙面，从南到北，从底到顶。当他摸到东南角时，手指突然顿住。
那一块沙，又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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