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站在原地，手里的水瓶还没拧上盖。他刚才一直盯着何晴那边，看她跪在沙地上一点一点压实地基，动作很慢，但没停。他本想走过去，脚都抬了，又放下。有些事，别人得自己做完。
他收回视线，目光随意扫过沙滩另一头。远处靠海的位置，有个人影蹲着，背对着人群，周围没什么人注意。那人双手贴着沙面，一层层往上堆，每铺完一段，就拿小刷子轻轻扫边，连边缘的弧度都要修得平顺。
陈宇默皱了下眉。这片区域刚才没人，怎么突然冒出来一座小城堡？不大，也就两个巴掌宽，可细节清楚。拱门是弯的，窗格能数清有几条线，塔尖上还嵌了贝壳，拼成一朵花的样子。
他迈步走了过去。
夏初冉抬头看见他动了，也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跟了上去。她顺着他的方向看，很快发现了那个安静的身影。
“那是柳如烟？”她问。
陈宇默点头。“一个人在这儿闷头干半天了，我们居然都没注意。”
他们走近时，王均已经蹲在旁边了，手机举着，没拍照，只是盯着看。徐欢也凑了过来，声音放得很低：“她这算不算作弊？用这么细的沙，还筛过一遍。”
没人回答她。大家都被那座小城堡吸引了。不夸张，不张扬，但每一处都经得起看。旗杆底座刻了螺旋纹，像是手工雕出来的。塔楼之间的连接处用了湿沙加细木条固定，结构稳，外表还好看。
“厉害啊。”王均终于开口，“我们组堆了个大胖子城堡，人家这儿搭了个小美人。”
徐欢笑了，回头看了眼自己组的方向。他们的城堡确实大，插了三面旗，挂了彩带，可墙角歪了，一面还塌了半截，全靠一堆沙袋撑着。
陈宇默双手插进裤兜，绕着那座小城堡走了半圈。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单纯手巧，是真用心。一般人搭沙堡，图个快，图个热闹，顶多加点装饰就算认真了。可她连底部的接缝都处理了，用湿布按压过，表面光滑得像磨过一样。
“柳如烟！”他忽然出声，声音不小。
那人抬起头，动作顿了一下。阳光照在她脸上，额前的碎发有点湿，贴在皮肤上。她眨了眨眼，像是刚从什么专注的事里回过神。
“干嘛？”她问，声音不高，也不冷。
“你这是来砸场子的吧？”陈宇默笑，“我们辛辛苦苦搞了个‘笑过的地方’，你直接上艺术品了？”
周围几个人愣了下，随即笑出声。王均拍了下大腿：“这话我同意！我们这叫沙滩娱乐，她这叫国际展览。”
柳如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又低下头去。她手里拿着一小块贝壳，正要往塔尖补最后一点装饰。
“别补了。”徐欢说，“再弄就要超时了。”
“就差一下。”她说，手指轻轻一压，贝壳稳稳嵌进去。她退开半步，看了看，这才直起身子，拍了拍手。
沙子簌簌落下。
广播刚好响起：“各组请注意，任务结束倒计时三十秒，请尽快完成收尾工作。”
陈宇默看着她的小城堡，忽然说：“柳如烟，你这是女神下凡来搭城堡啦！”
这话一出，周围又是一阵笑。柳如烟抬头看他一眼，脸有点红，但没躲，也没急着反驳。她只是笑了笑，然后走到一边，把自己的工具一个个收进包里。
夏初冉走过来，轻轻撞了下陈宇默的肩膀：“人家认真做事，你还起哄。”
“我是真心夸。”陈宇默摊手，“你看看我们那城堡，靠旗子和口号撑场面。她这个，什么都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来好。”
夏初冉没接话，只是看向柳如烟的方向。她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有人蹲下来仔细看结构，还有人伸手想去碰，被旁边人拉住了：“别碰，这沙一碰就散。”
“你们组打算怎么命名？”王均问，指着那座小城堡。
柳如烟想了想：“还没想好。”
“叫‘静悄悄’怎么样？”徐欢说，“从头到尾没动静，结果一亮相吓死人。”
“我觉得叫‘细节控’更合适。”王均笑，“或者‘内卷之王’。”
柳如烟听着，没反驳，也没笑得太明显。她只是低头整理背包，把水瓶塞进去，拉上拉链。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吵到谁。
陈宇默看着她，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浮桥测试那天，徐欢差点滑下去，是她伸手扶了一把。物资分发的时候，王均中暑，她多拿了一瓶水，放在他包旁边，没说什么。那时候他以为她是顺手，现在想想，可能不是。
她总是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做点什么。
广播开始报十秒倒计时。
“十、九、八……”
各组纷纷站到自己的城堡前准备合影。陈宇默拉着夏初冉回到自己位置。他们的城堡还在，旗子迎风晃着，上面“笑过的地方”四个字清晰可见。
“七、六、五……”
何晴那边还在忙。她终于把新地基压好了，正和搭档一起搭第一层框架。两人配合生疏，动作不齐。一根木条递过去，她没接稳，掉进了沙坑。搭档弯腰去捡，她站在原地，手指蜷了蜷，没说话。
“四、三、二……”
柳如烟站在自己的小城堡旁，没有摆姿势，也没有喊人来拍照。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风吹起她的发丝，衣角轻轻晃。
“一。任务结束，请各组停止施工。”
铃声响起。
全场一下子热闹起来。有人欢呼，有人叹气，有人赶紧拍照留念。工作人员开始走动，准备评分。
陈宇默没动。他看着柳如烟的小城堡，忽然觉得刚才那些喧闹都远了。他们组的城堡大，何晴组的出了事，王均组的花哨，可真正让人停下来看的，是这座最小的。
“你觉得她能拿高分吗？”夏初冉问。
“不一定。”陈宇默说，“但一定会被人记住。”
远处，柳如烟的搭档走过来，看了眼城堡，说了句什么。她点点头，然后弯腰，从包里拿出一块薄布，轻轻盖在城堡顶部。不是遮住，是护着，像是怕风沙吹坏最后一道边角。
这个动作很小，但陈宇默看见了。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王均在喊：“哎，你们快看！”
他转头。
柳如烟的小城堡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脚印。从沙滩边缘一路过来，直逼城堡右侧。最近的一只脚印，离塔基只有不到十公分。
她蹲在地上，正用手一点点把脚印周围的沙重新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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