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间，那层最后的遮羞布，被彻底撕破。
宇文成都直视着龙椅上那个色厉内荏的帝王，眼神冰冷，心中最后一丝对隋室的幻想，彻底破灭。
他知道，这个王朝，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
再多的忠诚，再强的武力，也无法挽救它必然倾覆的命运。
他缓缓跪下，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臣，不敢。臣只是……陈述事实。若陛下执意如此，臣……无能为力。”
说罢，他不再看杨广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以及龙椅上那个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皇帝。
从这一天起，宇文成都称病不朝，将军政事务交由副手处理，自己则深居简出，仿佛已心灰意冷。
但暗地里，他与他真正信赖的部将、幕僚的联络却更加频繁紧密。
一场关乎天下归属、也关乎他和家人命运的最终抉择，正在悄然酝酿。
隋朝的最后一丝气数，在帝王的昏聩与权臣的沉默中，正加速流逝。
而历史的聚光灯，已然聚焦在了那个拥有最强实力、也背负最多期望的男人身上。
天下苍生的目光，或期待，或恐惧，或复杂，都投向了洛阳城中，那座看似平静的将军府。
风暴，即将迎来最终的爆发。
自那次朝堂激烈冲突后，宇文成都与皇帝杨广之间，最后那层名为“君臣”、实则早已脆弱不堪的遮羞布被彻底撕下。
宇文成都“称病不朝”，退回府邸，看似心灰意冷，闭门谢客，实则将军政要务有条不紊地移交给自己一手提拔、绝对忠诚的部将，并加紧了对军队的整饬与控制。
洛阳城内外的防务，名义上仍属朝廷，实则已尽在宇文成都一系将领的掌握之中。
杨广惊怒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他试图拉拢其他将领制衡宇文成都，却发现军中将领要么是宇文成都旧部，对其死心塌地；
要么慑于其威名与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少数忠心皇室的，却或因才能不足，或因兵力薄弱，难堪大任。
朝廷的政令出了宫门，效力便大打折扣，粮饷调拨、兵力调配处处掣肘，宇文成都虽未公开抗命，但那种无声的冷漠与停滞，比直接的对抗更让杨广感到窒息和恐惧。
将军府内，却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温馨，仿佛乱世中的孤岛。
杨雪霁产后恢复得不错，在宇文成都的精心呵护和太医的调理下，气色渐佳。
新生的女儿安宁，玉雪可爱，成了全家的心头宝，冲淡了不少外界的肃杀之气。
宸儿日渐稳重，开始跟着父亲学习骑射兵法，昭儿也活泼好动，蹒跚学步。
每日傍晚，是一家人最珍贵的时光。
宇文成都褪下戎装，换上常服，会抱着安宁逗弄，考较宸儿的功课，或者含笑看着昭儿在庭院中追逐蝴蝶。
杨雪霁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做着针线，或是抚琴一曲，目光温柔地追随着丈夫和孩子们的身影。
这温馨的场景，是宇文成都浴血奋战、心力交瘁后唯一的慰藉，也是支撑他面对外界滔天巨浪的基石。
只有在妻儿身边，他冷硬如铁的心才会柔软下来，眼中才会流露出罕见的温情与疲惫。
然而，温馨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杨雪霁心思细腻，能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眉宇间日益深重的郁结。
他虽不提朝政，但深夜书房不熄的灯火，与心腹将领、幕僚密谈时凝重的神色，都昭示着局势的严峻。
她不再追问，只是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将孩子们照顾得妥帖周到，用无言的陪伴告诉他——无论前路如何，家永远是他最后的港湾。
这一日，宇文成都罕见地早早回府，神色却比往日更加沉凝。
晚膳时，他有些食不知味，目光几次掠过懵懂玩耍的孩子们，眸色深沉难辨。
“夫君，可是有心事？”寝室内，杨雪霁为他卸下外袍，轻声问道。
宇文成都握住她的手，在床边坐下，沉默良久，才低声道——
“今日收到军报，窦建德在河北称帝，国号‘夏’；杜伏威在江淮，势力亦急剧膨胀，已非流寇可比；李密虽暂退，然瓦岗根基未损，元气渐复……天下群雄并起，朝廷号令，不出洛阳百里矣。”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杨雪霁心下一沉，反握住他微凉的手：“陛下……有何旨意？”
宇文成都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陛下？陛下仍在催问新宫修建进度，责令各地进献奇花异石、珍玩美人，以供享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决绝，“今日有御史冒死进谏，言民生疾苦，恳请陛下罢徭役、停宫室、赈灾民……被陛下当庭杖毙，尸首弃于市。”
杨雪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
如此倒行逆施，简直是自掘坟墓！
“雪霁，” 宇文成都转过头，深深看进她的眼睛，那目光中有挣扎，有沉重，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这大隋江山，气数已尽。陛下……已无可救药。我若再一味愚忠，非但保不住这社稷，只怕连你们母子，乃至这天下仅存的一点生民之气，都要随这艘破船一同沉没。”
他的话，如同惊雷，在杨雪霁耳边炸响。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夫君说出“气数已尽”四字，她仍感到一阵心悸。
前世的记忆碎片翻涌——宫阙倾塌，烽火连天，尸横遍野……难道这一世，仍逃不过国破家亡的宿命？
“那……夫君意欲何为？” 她声音微颤，却努力保持镇定。
宇文成都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绝不能坐视天下沉沦，百姓涂炭。我也绝不能，让我的妻儿，沦为这末世亡魂。”
他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或许……我需要为这天下，寻一条生路。也为我们，寻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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