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眼睛流出的血泪，不是滴落，而是喷涌。
暗红色的液体如决堤的洪水般从四面墙壁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大殿地面。更可怕的是，这些液体具有强烈的腐蚀性——黑白石砖在接触到血泪的瞬间就冒出白烟，表面熔化成粘稠的浆状物。
“所有人上平台！”张起灵最先反应过来，黑金古刀在地面一点，整个人借力跃起，落在中央平台上。他伸手一拉，将吴邪拽了上来。
王胖子拖着虚弱的解雨臣，霍秀秀和林鸢等人紧随其后。九个人挤在三米见方的平台上，眼看着血泪迅速上涨，已经淹没了平台底部。
黑瞎子还站在原地，手握琥珀，看着跪在血泪中的陈熵。
“陈熵！”他吼道，“停下这玩意儿！”
陈熵抬起头，那张苍白的脸上混杂着血泪和笑容，诡异得让人背脊发凉。“停不下了……晚晴走了，这殿就没必要存在了。你们，还有我，都给她陪葬吧。”
他话音未落，大殿天花板上的符文星空开始崩解。
那些旋转的发光符文一个接一个地炸开，化作漫天光雨坠落。每一滴光雨在触碰到血泪时都引发小型爆炸，炸起一人高的血浪。
“他在引动地脉能量自毁！”林鸢的声音在爆炸声中几乎听不见，“整个青铜殿就是个大炸弹！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怎么离开？！”王胖子指着四周——血泪已经上涨到平台边缘，离他们的脚底只有不到半米距离。而且液体表面开始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那些脸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解雨臣靠在王胖子身上，脸色白得像纸。他左手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但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暗金色——那是地脉能量污染的标志。
“黑瞎子……”他艰难地开口，“用琥珀……开路。”
黑瞎子低头看向手中的琥珀。那枚暗金色的核心在里面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带起周围空间的涟漪。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愿意，就能调用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但他也能感觉到另一件事——每调用一次，自己的生命力就会被抽取一部分。
“有别的办法吗？”他问张起灵。
张起灵摇头，黑金古刀已经出鞘。“强行破墙。但只有三成把握。”
三成。太低。
黑瞎子深吸一口气，握紧琥珀。
那就……用吧。
他将琥珀贴在胸口。
没有灼热，没有剧痛，只有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琥珀原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此刻只是回家了。暗金色纹路从琥珀中蔓延出来，沿着他的血管游走，最后汇聚到他的右手。
他的整条右臂，从指尖到肩膀，都被暗金色的光纹覆盖。
那些光纹不是静止的，它们在流动，像活着的星河。
“退后。”黑瞎子说，声音里多了一种陌生的回响，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更古老、更平静。
众人下意识地后退，在平台上给他让出空间。
黑瞎子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东侧的墙壁。
没有咒语，没有手势，他只是……想象。
想象墙壁不存在。
想象那里有一条路。
琥珀中的核心猛地一亮。
下一秒，东侧墙壁上的一千只眼睛同时炸裂。不是被外力击碎，而是从内部瓦解，像是被某种更高层级的规则直接“否定”了它们的存在资格。墙壁本身开始扭曲、融化，露出后面黑洞洞的通道。
但代价立刻显现。
黑瞎子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右臂上的暗金色光纹瞬间黯淡了一半，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寿命，被抽走了至少五年。
“黑瞎子！”解雨臣想冲过去，被张起灵拦住。
“别碰他。”张起灵盯着黑瞎子的右臂，“能量不稳定，会反噬。”
通道已经打开，宽约两米，高约三米，边缘还在不断融化扩大。但血泪也找到了新的出口，如潮水般涌向通道。
“快走！”林鸢率先冲出去，她的两名队员紧随其后。
王胖子背起解雨臣，霍秀秀扶着吴邪，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冲向通道。张起灵断后，黑金古刀连斩，劈开试图缠上来的血泪触须。
黑瞎子撑着想站起来，但右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就在这时，一只手扶住了他。
是陈熵。
这个刚才还一脸疯狂的男人，此刻眼神异常清明。他脸上的血泪已经干涸，露出底下苍白但平静的面容。
“我帮你。”他说，声音很轻，“就当……给晚晴赎罪。”
不等黑瞎子反应，陈熵已经抓住他的右臂，将自己的生命力强行灌注进去。那是一种近乎自杀的行为——黑瞎子能清晰地感觉到，陈熵的生命力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自己体内，而陈熵本人的头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皮肤迅速老化。
“你——”
“别说话。”陈熵打断他，嘴角还挂着那抹温和的笑，“我活了三十年，其中十年活在疯狂里。最后这十分钟……让我当个人吧。”
他推着黑瞎子冲向通道。
身后，大殿开始全面崩塌。
通道不是直的。
它在扭曲，在蠕动，像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墙壁是半透明的肉膜状物质，能看到外面流淌的血泪和炸裂的符文。更诡异的是，通道本身在收缩——入口处已经开始闭合。
“跑！快跑！”王胖子背着解雨臣冲在最前面，胖子的体能在此刻发挥到极限，每一步都踏得地面震颤。
霍秀秀和林鸢的队员在中间，吴邪和张起灵断后。黑瞎子和陈熵在最后，两人的速度最慢——陈熵已经老得像个七十岁的老人，每跑一步都要喘半天。
“放下我……”陈熵喘着气说，“你们走……”
“闭嘴。”黑瞎子咬紧牙关，用还能动的左臂架着他，“要死也得等出去再死，我不想欠你人情。”
通道收缩的速度在加快。
入口已经闭合到仅容一人通过的大小，而且还在继续缩小。更可怕的是，通道内壁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和外面血泪一模一样。
“前面有光！”林鸢突然喊道。
通道尽头，确实有一点微弱的光。
但距离至少还有两百米。
而通道收缩的速度，按照当前速率，他们跑到一百五十米处时就会被彻底封死。
“来不及了！”霍秀秀的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空间结构正在崩溃！我们会被活埋在这里！”
张起灵突然停下脚步。
“小哥？”吴邪回头。
“你们走。”张起灵说得很平静，黑金古刀已经横在身前，“我断后。”
“你疯了？！”吴邪想拉他，但张起灵已经转身，面向来路。
通道后方，血泪如海啸般涌来，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为浆液。在那血潮的最前端，隐约能看到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翻滚、嘶吼。
张起灵割开自己的左手掌心，这一次不是几滴血，而是整条血线喷涌而出。那些血在空中凝聚，不散不落，最后化作一道血色的屏障，横亘在通道中央。
麒麟血铸成的墙。
“走。”张起灵只说了一个字。
吴邪的眼睛红了。他知道张起灵要做什么——用生命撑起这道屏障，为他们争取时间。这种自毁式的秘术，张家古籍里记载过，叫“血长城”。能撑多久，取决于施术者有多少血可以流。
“我不走！”吴邪拔出匕首，站到张起灵身边，“要死一起死！”
“吴邪。”张起灵侧过头，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焦急，“听话。”
“我他妈不听！”
血潮已经撞上屏障。
轰——
整个通道剧烈震动。血色屏障泛起涟漪，但挡住了。血潮中的人脸疯狂撞击屏障，每一次撞击，张起灵的脸色就白一分。
黑瞎子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看手中的琥珀。
还有最后一点能量。
他抬起右臂，暗金色光纹重新亮起，但这次亮度很弱，像风中的烛火。
“陈熵。”他说，“帮我个忙。”
“什么？”
“把你的命，借我。”
陈熵愣了愣，然后笑了。“好。”
他抓住黑瞎子的右臂，这一次不是灌注生命力，而是将自己的“存在”本身作为燃料，燃烧，注入。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消失——燃烧存在，意味着连灵魂的碎片都不会留下。
陈熵的身体开始透明化。
但他还在笑。
“告诉晚晴……”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最后还是……当了个人。”
透明化完成。
陈熵消失了。
而黑瞎子右臂的暗金色光纹，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他将所有能量，全部注入琥珀。
然后，将琥珀狠狠砸向通道前方。
不是攻击。
是……开辟。
琥珀在空中炸开。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爆炸，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展开。暗金色的核心化作无数光点，每一个光点都在空中绘出一道轨迹，那些轨迹交织、重组，最后形成一道门。
一扇纯粹由光构成的门。
门的那边，是死亡谷的夜空，是真实的星空，是冰冷的空气。
“走！”黑瞎子吼道，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
王胖子第一个冲进门，然后是霍秀秀、林鸢和她的队员。吴邪想拉张起灵，但张起灵已经单膝跪地，血色屏障在他身后摇摇欲坠。
“小哥！”
“走。”张起灵抬起头，脸色白得像死人，但眼神很坚定，“我马上来。”
吴邪咬牙，转身冲进门。
黑瞎子最后看了一眼通道深处——血潮已经冲破屏障，张起灵被吞没。但下一秒，一道黑影从血潮中冲出，是张起灵！他用最后的力气斩开血浪，扑向光门。
黑瞎子伸手抓住他，两人同时跌进门内。
光门在身后闭合。
最后一刻，黑瞎子看到了通道彻底崩塌的景象，看到了血泪吞没一切的画面，看到了青铜殿从内部瓦解，化作一片废墟。
然后，是冰冷的现实。
他们躺在死亡谷的碎石地上，头顶是真实的、没有符文的星空。夜风呼啸着刮过，带着昆仑山特有的凛冽。
所有人都活着。
但代价惨重。
解雨臣昏迷不醒，左手掌心的暗金色污染已经蔓延到小臂。张起灵失血过多，躺在地上喘息，黑金古刀丢在一旁，刀身上布满裂纹。黑瞎子最惨——右臂完全失去知觉，暗金色纹路已经褪去，但皮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是随时会碎掉的瓷器。
而琥珀，碎了。
不是完全粉碎，而是裂成三块，躺在他掌心。暗金色核心已经消失，三块碎片黯淡无光，像普通的琥珀。
王胖子第一个爬起来，检查每个人的状况。
“花儿还有气……小哥还活着……黑爷你……”他看着黑瞎子的右臂，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手……”
“废了。”黑瞎子平静地说，“暂时。”
“暂时？”
“琥珀碎了，但本源还在我体内。”黑瞎子看向自己的右臂，“它在修复。但需要时间……可能很长。”
霍秀秀和林鸢在清点人数。九个人，一个不少。但除了王胖子和霍秀秀，其他人全都重伤。
林鸢打开通讯设备，尝试联系外界。但死亡谷的强磁干扰还在，信号一片杂音。
“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整。”她说，“这里太暴露，而且陈熵虽然死了，但地上行者家族的人可能还在附近。”
吴邪撑着想站起来，但腿一软又坐了回去。他看向张起灵，后者正静静看着他，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你还活着。”吴邪说，声音有点抖。
“嗯。”张起灵应了一声，伸手，握住了吴邪的手。
很冰，但很稳。
黑瞎子看着这一幕，又看向怀里的解雨臣。解雨臣还在昏迷，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他低头，在解雨臣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说过会护着你。”他轻声说，“虽然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但好歹，算数了。”
夜风吹过山谷，带着远处雪山的寒意。
在他们身后，青铜殿的废墟深处，一道微弱的紫光，突然闪烁了一下。
然后熄灭。
但有什么东西，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那东西有着人的轮廓，但全身覆盖着暗红色的结晶，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腐蚀的痕迹。
它抬起头，看向小队离开的方向。
空洞的眼眶里，燃起了两簇紫色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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