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青禾照旧早起去园子当差。但是一进园门,连采薇都敏锐地觉出气氛不对。往日这时候各处当差的太监、丫鬟、杂役碰了面,总会互相打个招呼,说两句闲话。
今儿个却都静悄悄的,大家的走路脚步都放轻了许多,见面也只点头示意,连眼神都变谨慎了。
青禾心里纳闷,却不好多问。她照常往菜圃走,路上遇见孙嫲嫲,对方也只是匆匆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了句“姑娘来了”,便快步过去了。
到了菜圃,几个相熟的婆子正在整地,见她来都挑眉笑了笑,但招呼声却比比往日轻。青禾压下心中的疑惑,只放下手中的篮子,蹲下身就开始帮着拔草。挨着她的是个姓刘的婆子,平日最爱说笑,今天却闷头干活。
干了一会儿,青禾忍不住小声问:“刘嫲嫲,今儿个园子里是怎么了?大家伙儿都这么安静。”
刘婆子左右看了看,才凑近些:“姑娘还不知道?王爷回来了。”
青禾一愣:“不是说今日才到?”
“是今日,可听说天没亮就进园子了。”刘婆子声音更轻,“王爷这趟从热河回来,没先回王府,直接就到园子里来了。大家伙都怕......”她顿了顿,眼里带着敬畏:“王爷一回来,各处都绷紧了弦。您瞧,连孙嫲嫲走路都比平日快三分。”
青禾明白了。胤禛治下严,他在时,园子里规矩就格外重。底下人不敢懈怠,也不敢喧哗,也难怪今天气氛这么肃静。她点点头,没再多问,继续低头拔草。心里却八股开了。
高福说八月十七到,原来是八月十七凌晨就到了啊。这人赶路也太拼了,从热河回京,一路舟车劳顿,竟然连王府都不回,直接来园子......不过转念一想,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干活的,老老实实种地就是了。
这么想着,心里便安定了。
秋日的早晨,天气凉爽,秋老虎还在睡懒觉。菜圃里的萝卜已经长得有手指粗了,白菜叶子也十分肥厚油绿,看着就喜人。青禾蹲在田垄间,仔细检查有没有虫害,又给几株长得密的萝卜间了苗。
正干着,忽然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苏培盛。园子里干活的人见了他,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垂手肃立。
苏培盛走到青禾跟前,脸上带着惯常的客气笑容:“青禾姑娘。”
青禾忙起身:“苏公公。”
“王爷在耕织轩,请姑娘过去一趟。”苏培盛声音平和,心里却想着:瞧瞧瞧瞧,王爷还说没意思,一进京,王府都不回了,巴巴儿到园子来,巴巴儿传青禾呢。
青禾心里也犹豫,这才回来,怎么就找她?面上却不露,只道:“是。容我收拾一下。”
她洗了手,又重重拍了拍身上的土,又理了理鬓发。采薇在一旁有些不安,小声问:“姑娘,要不要奴才跟着?”
“不用。”青禾摇头,“你在这儿等着。”说罢,便跟着苏培盛往园子深处走。
耕织轩在园子中部,临着一条引来的活水溪流。
这处景致青禾熟悉,她不太忙的时候偷偷来过几次。这里的主体建筑叫丰乐轩,临水而建,推窗就能看见溪流潺潺。东北方向是水木明瑟殿,那是仿西洋水法建的,引水入殿,用水力推动风扇,夏天时格外凉爽,还有泠泠的水声。
看来胤禛倒会享受,一回来就躲到这儿避秋老虎了。
走到丰乐轩外,苏培盛停下脚步,朝里禀报:“王爷,青禾姑娘到了。”
里头传来胤禛的声音:“进来。”青禾稳了稳心神,迈步进去。
殿内果然凉爽。窗户开着,穿堂风带着水汽拂过,比外头舒服不少。胤禛坐在临窗的榻上,已经换了家常衣裳。是一件石青色暗纹绸袍,腰间松松系着带子,看着比平日随和些。
他面前摆着小几,上面有茶有点心。见青禾进来,他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绣墩。青禾依言坐下,垂着眼,没敢多看。
胤禛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茶,才开口:“本王的信,你看了吧?”
他说的是中秋前那封。青禾忙道:“回王爷的话,看了。”
“嗯。”胤禛放下茶杯,“张保在军中一切安好,还立了点小功。本王虽未亲自见他,但也托人照应了。你不必担心。”
青禾心里有些复杂。中秋前那封信就提了张保的事。她当时还想,这点小事值当雍亲王亲笔写信回来说?结果没想到人家不但写信说,到了园子里还要当面再说一遍。
但她面上恭敬,起身福了福:“谢王爷关照。”
胤禛对她谢恩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又示意她坐。
殿内静了片刻。
青禾坐着,手放在膝上,指尖有些凉。她不知道胤禛特意叫她来就是为了再说一遍张保的事,还是有别的。
胤禛也没急着说话,又端起茶杯慢慢喝着。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看着溪水流过,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你这几个月在园子里做得不错。”
青禾忙道:“是王爷抬举,青禾只是尽本分。”
“本分......”胤禛重复了这两个字,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能尽本分,就不容易。”他转过头看向青禾:“药铺如何了?”
“托王爷的福,还算顺利。”青禾谨慎答道,“每月有些盈余,够维持开销。”
“陈大夫可靠?”
“可靠。吴老举荐的,医术扎实,人也本分。”
“嗯。”胤禛点点头,”既开了药铺就好好做。京城药行水深,但你背后有十三弟,有本王,只要你不越界,没人敢轻易动你。”
这话说得直接。
“青禾明白。”她垂眸,“定当谨慎经营,不负王爷期望。”
”不是本王的期望。”胤禛淡淡道,”是你自己的路。本王不过顺手推一把。”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青禾知道这顺手一推有多重。她再次谢恩。胤禛却摆摆手像是有些倦了:“行了,你回去吧。园子里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必因本王回来就拘着。”
“是。”青禾起身,行礼退下。
走出殿外,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才适应过来。苏培盛还等在门外,见她出来,客气地点点头:“姑娘慢走。”
青禾沿着来路往回走。溪水潺潺,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光影斑驳。她走得不快,心里琢磨着刚才那番对话。
胤禛叫她来,似乎就真的是为了说张保的事,别的什么都没提。就像他信里写的:京中诸事已有安排,勿虑。这个人,做事永远这么直接,这么省事。
青禾摇摇头,不再多想。
回到菜圃,采薇正焦急地等着,见她回来,忙迎上来:“姑娘,没事吧?”
“没事。”青禾笑笑,“王爷就问了几句话。”说完,她继续埋头干活,手指沾满泥土,额角渗出细汗。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晒得后背发烫。过了不知道多久,远处传来钟声,是园子里报时的。
已经巳时了。
青禾直起身擦了把汗。菜圃里的活计差不多干完了,萝卜地整齐了,白菜地浇透了水,豆角架也重新绑结实了。
她收拾好工具,对采薇说:“走,回去。”出了园子坐上马车,青禾靠在车壁上才觉得有些累。不是身累,是心累。每次见胤禛都得提着十二分精神,一句话在心里过三遍才敢说。这种紧绷比干一天活还耗神。
采薇见她神色疲倦,轻声道:“姑娘歇会儿吧,到家还得一阵呢。”
青禾闭上眼。马车晃晃悠悠穿过街道,外头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嬉笑声,市井的喧闹扑面而来。
这才是真实的人间烟火。
她睁开眼,掀开车帘。街边有卖糖葫芦的,红艳艳的山楂裹着亮晶晶的糖壳,几个孩子围着摊子眼巴巴地看着。
“停车。”她忽然道。
周大赶紧勒住马。青禾对采薇说:“去买几串糖葫芦,咱们带回去给大家尝尝。”
采薇愣了愣,随即笑了:“是。”说罢便下车去买,不一会儿抱着五六串回来。红彤彤的糖葫芦在秋日阳光下格外诱人。
青禾接过一串,咬上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是童年记忆里的味道。她吃着,感觉心情好了不少,又对采薇说:“咱们晚上打个锅子吃吧,天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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