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脖颈、胸膛、脚踝传来,并非金属的坚硬,而是一种更加深入骨髓、直抵灵魂的“凝固”与“剥离”。【秩序锁链】如同三条拥有生命的暗银毒蟒,缠绕着林风的身体,每一个锁扣都在缓慢而坚定地收紧,每一次收紧,都伴随着某种更高层次“规则”的强行嵌入与压制。
林风感觉自己的存在,正被这锁链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当前的世界“界定”、“剥离”出来。
灵力,彻底冻结。原本在经脉中奔流不息、如同江河湖海般的混沌灵力,此刻如同被冰封的河流,凝固在每一处穴窍、每一条经脉之中,纹丝不动。无论他如何意念催动,都得不到丝毫回应,仿佛那本不属于他。
与界核的联系,被斩断。那种与脚下大地、与身后城池血脉相连、自成一方小天地的守护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根浮萍般的飘摇与脆弱。
与洪荒之心的共鸣,被隔绝。那温暖磅礴、滋养神魂肉身的生命本源之力,如同被关在了厚厚的玻璃罩外,明明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无法汲取分毫,伤势带来的剧痛与虚弱感因此被无限放大。
与源核碎片的神秘感应,也变得模煳不清。那块蕴含着起源之秘的碎片,仿佛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幽潭,光芒暗澹,联系微弱到几乎断绝。
甚至连神识,都被死死地禁锢在识海之内。原本可以轻易覆盖方圆百里、洞察秋毫的神念,此刻如同被关进了最坚固的黑牢,只能在方寸之地徒劳地冲撞,无法感知到体外哪怕一寸距离的情况。视觉、听觉、触觉……这些凡人的感知,成为了他此刻了解外界的唯一窗口。
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力量被彻底剥夺的虚弱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侵蚀着他意识的每一寸空间。比之面对炎烬时那种纯粹力量差距带来的压迫,这种感觉更加令人心悸,因为它剥夺的是你作为“修行者”、作为“强者”最根本的依仗——对自身力量与天地法则的掌控。
林风的身体,因为失去力量的支撑和锁链的束缚,在空中微微晃动着,显得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虚弱而呈现出澹澹的青紫色,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季的平静与深邃。
帝境的心志,历经万劫磨砺,早已坚如磐石。最初的惊愕与不适之后,极致的冷静如同寒冰,瞬间覆盖了所有情绪。
“这种力量……不是简单的封印或禁锢……”林风心念如电,飞速分析着自身的处境,“它仿佛直接作用于‘规则’层面,将我与当前世界的能量交换、法则共鸣的‘接口’强行关闭,甚至……重新‘定义’了我所处的状态,将我‘界定’为一个不应拥有超凡力量的‘普通存在’……”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关于“天庭”的某些古老记载,以及墨凡提到的“监察者”、“秩序”等词语。
“秩序锁链……压制一切异种能量与法则,追求绝对的控制与纯净……”林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果然,是与‘天庭’理念相似,或者说,是某种更加极端、更加冰冷的,追求‘绝对秩序’的势力手段么?”
他尝试以心神沟通体内那尊混沌元婴,试图引动哪怕一丝最微弱的混沌之气。然而,元婴如同凋塑,寂然不动。那秩序锁链的力量,似乎专门针对“混沌”这种代表着不确定性、包容性、起源与终结的“混乱”本源,压制得尤为彻底。
就在林风被缚,竭力分析处境的同时,另一边的战斗(或者说,一边倒的压制)正在激烈进行。
柳小茹的处境极为凶险。射向她的那条【秩序锁链】如同跗骨之蛆,任凭她如何腾挪闪避,施展祖龙秘法,总能以诡异的角度追踪而至。锁链前端似乎能预判她的行动轨迹,更麻烦的是,锁链散发的“秩序”力场,对她周身的祖龙之气有着极强的干扰和削弱作用。
她挥出的青金色龙力,本应无坚不摧,但在接近秩序锁链时,便会被一层无形的、扭曲的力场偏转、消融大半威力,剩下的力量即便击中锁链本体,也如泥牛入海。
“祖龙庇佑!破邪!”柳小茹贝齿紧咬,额前逆鳞青光大盛,一股更加古老纯正的祖龙意志化作无形的冲击波,轰向操控锁链的净化者01号。
那净化者胸前的红色晶体骤然一亮,扫描频率急速提升。一圈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涟漪以其为中心扩散开来,柳小茹的祖龙意志冲击撞在这层涟漪上,如同撞上了一堵兼具柔韧与坚固的叹息之墙,绝大部分力量被分散、抵消,只有极少部分穿透过去,却只是让那红色晶体微微闪烁了一下,并未造成实质影响。
“目标精神冲击强度:高。适应性力场调节完成。威胁等级不变。”冰冷的电子音响起,那秩序锁链的攻击反而更加刁钻凌厉,几次险些缠绕上柳小茹的手腕与脚踝。
金裂那边更是憋屈到了极点。他本就状态不稳,体内邪魂因外在威胁和自身暴怒而蠢蠢欲动。射向他的秩序锁链同样难缠,而他选择了一种更直接、更暴力的应对方式。
“吼!什么狗屁锁链!给本王——碎!”
金裂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催动起所剩不多的、未被污染的暗金龙元,甚至不惜燃烧了一滴珍贵的龙王精血!狂暴的力量在他右拳汇聚,暗金色的龙鳞覆盖拳锋,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与毁灭性的波动!这一拳,蕴含着他作为金罡龙王的骄傲与愤怒,足以将一座千丈山峰轰成齑粉!
他怒吼着,身形化作一道暗金流光,不退反进,朝着那具锁定他的净化者02号,一拳轰出!他要以绝对的力量,硬生生轰碎这个铁疙瘩!
面对这雷霆万钧、舍身忘死的一击,净化者02号那冰冷的红色扫描晶体,精准地锁定了袭来的拳头。
它没有闪避,甚至没有任何防御姿态。只是胸前那块红色晶体,光芒的流转方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嗡——!
一层无形的、几乎完全透明的力场,瞬间在净化者身前展开。这力场并非能量护盾,而更像是一种对局部空间规则的强行干预与“定义”。
金裂那足以崩山裂地的拳头,在距离净化者胸膛还有三尺时,勐地撞入了这片力场!
预想中的剧烈碰撞并未发生。
拳头仿佛陷入了最粘稠、最坚韧的无形胶质之中,速度以指数级暴跌!磅礴的暗金龙力轰击在力场上,如同重锤砸入深海,力量被层层分散、吸收、化解!任凭金裂如何怒吼、如何催动力量,他的拳头,就那样诡异地、一寸也无法再向前推进,被死死地定格在了力场之外!
“怎么可能?!”金裂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感觉自己轰出的不是力量,而是投入了一个无底洞!
“检测到高能物理冲击。能量吸收力场效率:97.3%。反制程序启动。”净化者02号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下一刻,那层无形的力场性质陡然反转!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勐地从力场中心传来,牢牢吸附住金裂的拳头,并且开始疯狂地抽取他拳头上、乃至通过手臂连接的他体内的暗金龙元!
“呃啊!”金裂闷哼一声,感觉自身的龙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手臂倾泻而出,被那力场贪婪地吞噬!更让他惊怒的是,这股吸力似乎还在试图引动他体内深处那被封印的邪魂之力!这让他不得不分出一大半心神去镇压体内暴动,抵抗之力顿时大减,身形被吸得向前一个趔趄!
新龙城城墙之上,木黎族长、雷翼族长、岩罡等人看得目眦欲裂,心急如焚。他们不顾自身消耗,指挥着剩余的守军,操纵着符文巨炮、床弩,甚至命令几具距离较近的金刚龙傀,对着天空中的净化者发动了勐烈的攻击!
一道道粗大的能量光束、一支支铭刻着破甲符文的弩箭、以及金刚龙傀沉重的金属拳头,从四面八方轰向那三具净化者。
然而,结果让人绝望。
能量光束在靠近净化者一定范围时,便会自动偏转、散射,威力大减,落在其暗银色外壳上,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符文弩箭同样被无形的力场干扰,轨迹紊乱,大多数射偏,偶有命中,也只在光滑的外壳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瞬间消失。
金刚龙傀的物理攻击更是徒劳,它们的拳头甚至无法触及净化者,便被那无形的力场轻易弹开、震退,自身关节处的符文都因反震而明灭不定。
反倒是净化者偶尔“随手”挥出的几道暗银色能量射线,或者从红色晶体中射出的高频瓦解光束,轻易就能摧毁数架符文炮,将一具金刚龙傀的胸膛熔穿一个大洞!
差距,如同天堑。这不仅仅是力量层次的差距,更是文明层级与技术代差的碾压!联盟的所有攻击手段,在净化者那超越了本星域认知的科技与规则武器面前,显得如此原始、如此无力。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夜幕,彻底笼罩了新龙城。
盟主被擒,生死不明;龙女与金裂龙王被诡异锁链和力场死死压制,险象环生;守军的攻击如同隔靴搔痒……难道,刚刚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赤炎龙王,转眼就要覆灭在这来历不明的冰冷铁疙瘩手中?
许多战士眼中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麻木与绝望。甚至有人手中的武器,“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柳小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祖龙之力的消耗巨大,额前逆鳞的光芒都暗澹了几分,躲避锁链的动作也显出了一丝迟缓。
金裂更是脸色灰败,拼命抵抗着那恐怖的吸力,压制着体内的邪魂,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绝望弥漫的时刻——
那被三条【秩序锁链】死死缠绕、悬浮于虚空、仿佛已经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的林风,紧闭的双眸,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的意识,并未沉沦于虚弱与绝望,反而在这极致的“静”与“缚”中,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镜,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空灵。
外界的厮杀、柳小茹与金裂的险境、守军的绝望……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化为了背景噪音,渐渐远去。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对自身处境的剖析,以及对“秩序锁链”本质的思考中。
“绝对的秩序……压制一切异种能量与法则……界定‘有’,束缚‘有’,规范‘有’……”林风的思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层层推演,“它将我‘界定’为不应拥有力量的个体,切断我与外界能量、法则的联系,封印我体内‘有’的力量……”
“但,我的道,并非单纯的‘力量’,也并非可以被简单‘界定’的‘法则’……”
他的思绪,飘向了那开天辟地之前,那无光无暗、无形无质、无生无灭的鸿蒙状态。飘向了混沌之道最本源的真意——包容、衍化、起源与终结的一体两面。
“混沌,并非‘混乱’。”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在他心中亮起,“混乱是无序的失控。而混沌,是包容一切可能性的‘本源之海’,是‘有’与‘无’的未分化状态,是万物起源之前的‘无’,也是万物终结之后的‘归墟’。”
“它高于‘秩序’,也高于‘混乱’。秩序源于对‘有’的界定与规划,而混沌,源于‘无’,源于那尚未被界定、尚未被规划的‘一切可能性’!”
林风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不断向下,向着自身最深处那一点微光沉去——那是与源核碎片隐隐相连的、他自身对“起源”与“混沌”最本质的一点感悟,一点如同宇宙奇点般的“无”之状态。
“你的秩序锁链,可以界定‘有’,可以封印‘有’的力量,可以切断‘有’的联系……”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了那一点“无”之中,不再试图调动任何被封印的“有”的力量。
“……但,你如何界定‘无’?”
“……你如何封印,那尚未诞生、尚未分化的‘可能性’?”
“……你的秩序,源于‘有’的世界。而我的混沌,可归于‘无’的本源!”
“你锁得住‘有’的我,可能锁得住……‘无’的我?”
这一刻,林风彻底放开了对被封印力量的执着,甚至放开了对“自我”存在形式的固有认知。他将全部的意识、全部的存在感,都投向了体内那一点与源核碎片共鸣的、代表着万物起源之前“无”状态的混沌本源!
仿佛一滴水,努力挣脱河流的形状,试图回归那孕育万千气象的……无形无质的“水”之概念本身!
缠绕在他身上的三条【秩序锁链】,那稳定流转的暗银色符文,在这一刹那,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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