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业霆坐在轮椅上，看着孙儿处理此事，眼中满是欣慰和赞许。杨逍宇的这份仁心、这份担当、这份处理问题的周全，都让他看到了杨家未来的希望。
夜色更深了，安排好那些女子后有些饿了的双儿，捧着一块烤饼跟在柳梦嫣身后回来的时候，杨逍宇他们已经仔细探查樊城的内外城状况，并找来了几个躲藏在外城废墟深处、面黄肌瘦、胆战心惊的本地人询问情况。
樊城的衰败程度远超杨逍宇的想象。内城所谓的“城墙”形同虚设，多处坍塌，最高的地方也不过一丈出头。外城的城墙更是只剩断续的土埂。城内建筑十不存一，所幸水源还算干净。
而从那些幸存的老人口中得知，几年前官府盘剥无度，匪患如燎原之火，百姓要么死于非命，要么背井离乡，樊城彻底沦为法外之地，各路匪帮在此厮杀争夺，加速了它的毁灭。
人口减少，官府也捞不到油水便直接放弃了樊城。那些匪人没了官府这个明面上最后一层，其实也起不到太多作用的制约，便变本加厉，很快就让樊城彻底沦为了一座死城、一座土匪窝子……
然而，听着这些叙述，柳梦嫣的眉头紧紧锁起，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不对！这和她记忆中的樊城不一样！
在她的前世记忆里，天下大乱的第三年，她率部来到樊城时，虽然也是一片凋敝，但绝非眼前这般彻底的、如同被从地图上抹去般的死寂！
她从手下和此地一些侥幸活下来的老人口中，所得知樊城的历史和状况，跟现如今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冰水浇头，让柳梦嫣浑身发冷。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历史”的轨迹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偏移！她最大的依仗——对未来的预知，似乎从她选择嫁给杨逍宇、改变何伟的命运那一刻起，就开始出现裂痕！通化县的变化、杨家提前撤离、路上遭遇的匪患规模、乃至樊城此刻的彻底毁灭……都与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如果……如果连樊城这个她计划中最重要的根基之地都变得面目全非，那么她记忆中那些即将发生的“大事”、那些关键的节点、那些可以利用的“机遇”……还会如期而至吗？她会不会因为依赖“错误”的记忆，反而做出致命的误判，甚至……重蹈上一世的覆辙，连累身边这些她想要保护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柳梦嫣的心。她重生以来一直以来的笃定和从容，在这一刻出现了巨大的动摇。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心底蔓延开来的冰冷和一丝……恐惧。
“娘子？”杨逍宇敏锐地察觉到了柳梦嫣的异常。她的脸色太过难看，眼神中的迷茫和焦虑几乎要溢出来。
他心思电转，瞬间明白了柳梦嫣在担忧什么。他可是知道那只挥动翅膀就能够在另一个半球引起飓风的蝴蝶的。
重生者的确提前掌握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但他们在利用这些知识改变历史进程、哪怕是很小的、没人在乎的事情，也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势必会让之前确定的信息产生改变。
但这些在杨逍宇看来并没有什么，历史的惯性还是会保持下去，只要这个大的方向不会错，那么重生者的优势就还是存在的。
而且，自家娘子最大的“外挂”可并不是重生者这个身份，而是那个错误绑定在了他身上的系统……那个那么偏爱、照顾自家娘子，将所有惩罚都给了他这个“炉鼎”的脑抽系统……
杨逍宇走到柳梦嫣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示意她看向这片广阔的废墟，脸上不仅没有忧虑，反而露出一种近乎“兴奋”的神色。
“这樊城……也太破、太小了，和娘子之前所描述的可不一样啊……”他故意用嫌弃的语气说道，果然看到柳梦嫣的眉头皱得更深。
“不过，”杨逍宇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豪气，“破得好！破得妙啊！”
不光是柳梦嫣，其他人也皆是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杨逍宇指着眼前残破的景象，语速加快，思路清晰地分析道：“你们看，这原本的樊城，格局狭小，规划混乱，城墙低矮且布局极不合理，完全跟不上发展的需要。就算没被毁掉，将来我们要发展，要容纳更多人口，也必然要大拆大建，劳民伤财！”
“现在好了！”他用力一挥手，仿佛在指点江山，“天赐良机！省了我们自己动手拆的功夫！这满地的残垣断壁、破砖烂瓦，正好可以废物利用！我们可以将内城、外城这些碍事的矮墙全部推平！用那些还算完好的城砖、条石，在现在外城范围的基础上，重新规划，建造一道更高、更厚、更坚固的新城墙！把防御圈扩大数倍！”
一开始，杨逍宇也只是想要安慰柳梦嫣，但在说的过程中，自己瞬间思考的能力再次发挥作用，思绪不受控制的开始沸腾起来。
他越说越兴奋，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就在布满灰尘的地上飞快地画了起来：“城内的布局更要推倒重来！废墟全部清理干净，正好可以按照最合理的规划重新建设！道路要宽阔笔直，纵横交错，划分出居住区、工坊区、集市区、仓储区！排水沟渠要提前规划好，避免内涝！中心区域留出空地，将来作为核心广场和行政中心……”
他一边画，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前世所知的那些城市规划理念：网格化布局、功能分区、公共空间、基础建设……听得杨根、杨忠等人目瞪口呆，虽然很多名词闻所未闻，但光是听着就觉得条理清晰，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道理”。
柳梦嫣怔怔地看着蹲在地上、用树枝兴奋地画着蓝图、嘴里蹦出各种新奇词汇的杨逍宇，心中的迷茫和焦虑竟不知不觉被冲淡了许多。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里，没有对废墟的沮丧，只有对白纸作画的无限憧憬和强大的行动力。这份独特的视角和超前的规划能力，再次刷新了她对这位夫君的认知。
“破而后立，一张白纸好作画！”杨逍宇最后站起身，掷地有声地总结道，“只要我们规划得当，组织有力，这废墟樊城，就是我们卯家未来雄城的基石！比在旧樊城的基础上修修补补，强上百倍！”
“姑爷好厉害！”柳双双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烤饼，小脸上满是崇拜的星星眼。她虽然听不太懂那些“网格”、“功能区”，但姑爷那种充满信心的样子和地上那块跟张大饼一样的图画，让她觉得特别安心。
包括杨业霆在内的其他人也是一副“我虽然听不懂，但觉得好厉害”的表情，张大了嘴巴望着杨逍宇。
然而，崇拜过后，小丫头看着地上那宏伟的“蓝图”，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饼，眨了眨大眼睛，发出了一个朴素而关键的灵魂拷问：“可是姑爷……盖房子要很多人，很多人要吃饭……我们的粮食……还够吗？”她掰着手指头，小脸皱成一团，“我们自己的粮食都快不够了，还有刚救回来的姐姐们，还有外城那些伯伯婶婶……双儿……双儿以后是不是要少吃点饼了？”说着，还心疼地看了一眼手里剩下的半块饼。
这如同冷水浇头的问题，瞬间让杨逍宇高涨的热情冷却下来，也让周围刚刚被蓝图鼓舞起来的气氛为之一滞。
是啊！粮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规划的再好，没有粮食，一切都是空谈！这一路上为了“卯家”的名声，散出去的粮食实在太多了。加上救下的女子和需要救济的外城幸存者，他们原本携带的粮草，恐怕连支撑自己人一个月都够呛了！更别提还要招募流民来干活！
一股巨大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杨逍宇看着柳双双那担忧的小脸和手里的半块饼，又看看柳梦嫣重新浮上忧色的眼眸，以及杨根等人沉默的表情，刚才的豪情万丈仿佛被戳破的气球。
难道宏伟的计划，第一步就要夭折在粮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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