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烬在树丛里趴了半个时辰。
每喘一口气，胸口那灰白掌印就往外扩散一丝。
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经脉里乱扎，扎完了还撒盐，撒的还是那种能吸人生机的毒盐。
赤阳丹的药力已经见底了。
“不行……得动起来。”
他咬着牙撑起身，眼前黑了一下，差点又栽回去。
雷麒麟用脑袋顶住他胳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像是催促。
“知道……知道。”
秦烬扶着树干站稳，抹了把冷汗。
他抬头辨认方向——往南是出山的路，肯定被净世殿的人堵死了；往北是黑风谷，回去等于送死；东西两边都是深山老林，妖兽横行。
“往东。”
秦烬选了条看起来最不像路的路。
林子里暗得很，树冠把天光遮得严严实实。
地上积了不知多少年的腐叶，踩上去软塌塌的，还冒着泡。
空气里有股子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这附近死过东西。
走了不到三里，秦烬就撑不住了。
枯荣掌力开始往心脏钻。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沉，像绑了块石头往水底拽。
皮肤开始失去光泽，手背上甚至出现了老人斑一样的暗斑。
“老东西……这掌法真够毒的。”
他靠在棵古树上喘气，从储物袋里又摸出瓶丹药。
这回不是赤阳丹了，是之前从青木宗敲来的“蕴脉丹”，专门温养经脉的。
他倒出三颗吞下去，药力化开，像温水般流过干涸的经脉，暂时缓解了刺痛。
但也只是缓解。
道伤这东西，不是几颗丹药就能治的。
“得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闭关，至少三个月……”
秦烬心里盘算着，目光扫过四周。
然后他愣住了。
前面十几丈外，有片石林。
石林里的石头长得奇形怪状，高的像柱子，矮的像蘑菇，排列得毫无规律。
但诡异的是，石林上空，没有树冠遮挡。
按理说，这种开阔地应该能看见天光。
可石林上方，只有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雾气静止不动，像口倒扣的锅盖。
更怪的是，秦烬神识扫过去，竟然感觉那片石林……不存在？
不是真的不存在，而是神识触到雾气边缘就被弹回来了，根本探不进去。
“秘境入口？”
他眼睛眯了起来。
绝灵秘境——这是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词。
那种天然形成、内部灵气枯竭、还有各种奇葩规则的小空间，在黑风山脉这种地方不算罕见。
进，还是不进？
秦烬只犹豫了三息，就做出了决定。
进。
外面有白眉上人搜捕，他这状态撑不过一天。
秘境里虽然危险，但至少能躲开追兵。
而且绝灵环境对别人是绝境，对他……说不定是转机。
“雷，跟紧我。”
他拍了拍雷麒麟，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石林。
踏入雾气的瞬间，天旋地转。
像被人塞进滚筒里转了几百圈，又像从万丈悬崖一头栽下去。
等脚下终于踩到实地时，秦烬“哇”地吐了口黑血，眼前金星乱冒。
雷麒麟也晕乎乎的，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缓了好一会儿，秦烬才抬眼打量四周。
灰。
入眼全是灰蒙蒙的。
天是灰的，地是灰的，连空气都泛着灰。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光源不知道从哪儿来，勉强能看清百丈内的景物。
他们站在一片乱石滩上，石头也是灰的，死气沉沉。
远处有山的轮廓，但像隔了层毛玻璃，模模糊糊。
最要命的是，秦烬试着运转功法，发现根本吸不到半点灵气！
不是稀薄，是完全没有。
这地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灵气的真空地带。
“真是绝灵秘境……”
他苦笑，撑着站起身。
胸口掌印没了灵气压制，扩散速度陡然加快！
灰白色纹路像活了的藤蔓，顺着经脉往上爬，已经蔓延到肩膀了。
秦烬能清晰感觉到，自己金丹的光泽正在暗淡。
修为从金丹中期巅峰一路下跌，中期、初期巅峰、初期……
照这速度，最多两个时辰，他就得跌回筑基。
“得先稳住伤势。”
他咬牙，盘膝坐下，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
疗伤丹、养脉丹、补气丹……但凡能用的，全倒出来。
也不管药性冲不冲突，一把塞进嘴里，嚼都不嚼直接咽。
丹药入腹，化作十几股热流在体内乱窜。
秦烬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血。
但他不管，双手结印，强行引导这些药力去冲击枯荣掌力。
“滋滋……”
灰白色纹路遇到药力，像烧红的铁块遇到水，冒出阵阵黑烟。
纹路扩散速度慢了，但还在顽强推进。
这是一场消耗战。
拼的是秦烬的丹药储备，和枯荣掌力的顽固程度。
半个时辰后。
秦烬睁开眼，脸色白得像纸。
丹药耗光了。
掌力被暂时压制在胸口以下，但随时可能反扑。
修为跌到了金丹初期，而且还在缓缓下跌。
更糟的是，他发现这鬼地方有天然迷阵。
刚才他想去远处那座山看看，结果走了半天，一抬头，又回到了原地。
石滩上的石头排列都一模一样。
“出不去了？”
秦烬心头一沉。
雷麒麟忽然站起来，耳朵竖起，警惕地看向某个方向。
“有人？”
秦烬警觉。
但雷麒麟摇了摇头，迈着小短腿朝那边走去，走几步回头看他，示意跟上。
秦烬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雷麒麟走得很慢，不时停下来嗅嗅地面，或者抬头看看天。
它似乎在用某种本能感应着什么，避开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就这样七拐八绕，走了约莫一刻钟。
前方雾气忽然淡了些。
一片洼地出现在眼前。
洼地里没有石头，只有一层厚厚的灰色苔藓。
苔藓中央，长着一株……灵芝？
秦烬走近了看。
那灵芝通体玉白色，伞盖有巴掌大，表面有天然的云纹。
最神奇的是，灵芝周围三尺范围内，空气竟然有淡淡的灵气波动——虽然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但在这绝灵之地，已经堪称奇迹了。
“地心玉髓芝？”
秦烬呼吸一滞。
他在青木宗的典籍里见过这种灵药的描述：生长于绝灵之地，汲取地脉精华而成，万年难遇。
功效是稳固本源、修复道伤，对经脉枯萎、修为倒退有奇效。
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但秦烬没急着上前。
这种级别的天材地宝，周围肯定有守护妖兽。
他眯眼观察。
果然，在灵芝侧后方三丈处，苔藓微微隆起，像是个……窝？
窝里趴着个东西。
那东西像条放大版的蜈蚣，通体灰白，和周围环境完美融合。
体长至少两米，背甲厚重，腿脚尖锐。此刻正闭着眼，似乎在沉睡。
“绝灵蜈蚣……”
秦烬认出来了。
这种妖兽天生适应绝灵环境，甲壳硬得能抗法宝，口器有剧毒，速度还快。
实力不好判断，但看这体型，至少是金丹后期。
要是全盛时期，他倒不怕。
可现在……
秦烬摸了摸胸口，灰白纹路又开始蠢蠢欲动。
“干了。”
他一咬牙。
与其等着修为跌光被掌力弄死，不如搏一把。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最后三张符箓——都是火系的，在这种绝灵环境下威力会打折扣，但总比没有强。
然后，他看向雷麒麟：“雷，待会儿我去引它，你找机会抢灵芝。
抢到手立刻跑，别管我。”
雷麒麟摇头，金色竖瞳里满是倔强。
“听话。”
秦烬揉了揉它脑袋，“我死不了，你信我。”
雷麒麟盯着他看了三息，最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秦烬深吸一口气，从侧面缓缓靠近。
十丈、八丈、五丈……
在距离三丈时，绝灵蜈蚣突然睁开了眼！
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惨白的光。
它瞬间锁定了秦烬，身体弓起，背甲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刺耳声响。
先下手为强！
秦烬甩手就是一张火煞符！
符箓在半空燃尽，化作一团脸盆大的火球砸向蜈蚣脑袋。
蜈蚣不闪不避，脑袋一低，用背甲硬扛。
“轰！”
火球炸开，火星四溅。
蜈蚣背甲上只留下一片焦黑，连裂纹都没有。
它被激怒了，身体一弹，像道灰色闪电扑向秦烬！
快！
秦烬勉强侧身，蜈蚣擦着他肩膀过去，口器划破衣袍，在皮肤上留下三道血痕。
伤口瞬间发黑，麻木感向四周蔓延。
有毒！
秦烬咬牙，又甩出第二张符箓——这次是爆炎符。
更剧烈的爆炸。
蜈蚣被震得后退两步，但依旧没受实质伤害。
它彻底狂怒，数十条腿齐齐摆动，化作一片灰影，将秦烬笼罩在内！
“铛铛铛铛——！”
秦烬抽出柄备用长剑，勉强格挡。
每挡一下，虎口就裂开一分，手臂震得发麻。
修为下跌后，他的力量、速度、反应都大幅下滑。
这样下去，最多十息，必死无疑。
“就是现在！”
他嘶声喊道。
一直潜伏在侧的雷麒麟动了！
小家伙化作一道紫光，直扑灵芝！
蜈蚣察觉到不对，放弃秦烬，扭头扑向雷麒麟。
速度比刚才更快，眼看就要追上！
秦烬眼中闪过狠色，将最后一张符箓——也是威力最大的一张“烈焰焚天符”——拍在自己胸口，然后整个人扑向蜈蚣！
“抱住你了！”
他死死箍住蜈蚣中段。
蜈蚣疯狂挣扎，口器向他后颈咬来。
秦烬不躲，反而将体内仅存的灵力全部注入符箓——
“爆！！！”
“轰隆——！！！”
刺眼的火光冲天而起！
爆炸中心，秦烬像破麻袋一样被炸飞，人在空中就昏死过去。
绝灵蜈蚣更惨，背甲被炸开个大洞，绿色体液喷涌而出，在地上疯狂扭动。
雷麒麟趁机一口叼住灵芝，冲到秦烬身边，用脑袋顶着他往洼地外拖。
等蜈蚣挣扎着爬起身时，一人一兽已经消失在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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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烬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石缝里。
雷麒麟蹲在旁边，嘴里还叼着那株灵芝，见他睁眼，赶紧把灵芝往他嘴边送。
“辛苦你了……”
秦烬勉强笑了笑，接过灵芝。
入手温润，有股淡淡的玉质光泽。他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没什么味道，但入腹后立刻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涌向四肢百骸。
气流所过之处，枯荣掌力像遇到克星般迅速消退。
灰白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
枯萎的经脉像久旱逢甘霖，重新焕发生机。
更神奇的是，他那颗暗淡的金丹，在气流的滋养下，竟然开始缓缓恢复光泽！
“好东西……”
秦烬不敢浪费，盘膝坐好，运转功法，全力炼化药力。
这一坐，就是三天。
三天后。
秦烬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浊气离体即散，里面夹杂着丝丝灰白死气——那是被逼出体外的枯荣掌力残余。
胸口掌印已经消失，皮肤恢复光泽。
修为稳定在了金丹初期，虽然还没恢复到中期，但至少不再下跌了。
而且……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
经脉在破而后立中，似乎……更坚韧了？
像被反复捶打过的精铁，虽然细了些，但强度提升了一大截。
连带肉身强度也上了一个台阶。
“因祸得福？”
秦烬咧嘴笑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浑身关节“噼啪”作响，像炒豆子。
雷麒麟蹦到他肩上，亲昵地蹭了蹭他脸颊。
“谢了雷。”
秦烬揉了揉它脑袋，“要不是你，这次真栽了。”
他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这绝灵秘境虽然危险，但暂时安全。
外面白眉上人估计还在搜，不如在这儿多待几天，等伤势彻底好了再出去。
而且……
秦烬看向秘境深处。
这地方既然能长出地心玉髓芝这种宝贝，说不定还有其他好东西。
来都来了，不搜刮一番，对不起自己挨的那顿打。
“走，”他拍了拍雷麒麟，“咱们逛逛这鬼地方。”
一人一兽，消失在灰雾深处。
前路依旧未知。
但至少，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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