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状岩脊的尽头，裂缝终于通向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张定远用剑柄顶住头顶岩石，猛地发力一撑，整个人翻出洞口。他还没站稳，脚下一滑，碎石滚落坡下。刘虎紧跟着爬出，两人迅速伏低身子。
四周静得反常。风停了，树不动，连鸟叫声都没有。张定远抬头看天，太阳偏西，光线斜照在北坡上。草叶被压倒了一片，痕迹新鲜，显然是被人清理过。这不是自然形成的空地。
“不对。”他低声说。
话音未落，前方乱石堆后“嗖”地射来三支箭。一支擦过刘虎肩甲，在铁片上刮出火星。刘虎反应极快，一把将张定远推入旁边浅坑。两人背靠土壁，呼吸急促。
“他们等我们出来。”刘虎咬牙。
张定远迅速扫视周围。左侧是缓坡林带，右侧为陡崖，前方开阔地布满碎石，后方出口已被烟雾封锁，不知何时点燃的枯草正冒着白烟。这是一处口袋地形，四面环敌，退无可退。
他摸了摸胸前。地图和文书还在，贴身藏好。干粮只剩半块，他塞进嘴里嚼了几口，递给刘虎。刘虎摇头，只接了水囊喝了一口。
“不能走原路。”张定远说，“沿岸路线肯定有埋伏。”
“那走林子？”刘虎问。
“对。从左边绕，避开明哨。”张定远把火铳从背后取下，检查弹药。两发，潮湿的空气让火绳有些发软。他没再装填，直接交给刘虎：“你拿着，关键时刻吓一下他们。”
刘虎接过，绑在腰侧。
两人贴着林缘前行。刚进入树林十丈，张定远突然抬手止步。前方三具尸体挂在树杈上，穿着戚家军斥候的短甲，脸上蒙着黑布，脖子上有刀痕。其中一人脚上还挂着一块铜牌，刻着“台州三队”。
这是警告。
也是陷阱标记。
刘虎盯着尸体，拳头攥紧。张定远按住他肩膀：“别看，往前走。”
话音刚落，两侧灌木炸响。数十名倭寇持刀冲出，脚步整齐，动作迅捷。高坡上弓手现身，箭头对准二人。前后左右都有人影移动，合围之势瞬间形成。
前有断崖，左为沼泽泥地，右是陡坡，退路被烟封死。敌人占据高地，人数至少三十以上。张定远立刻判断形势不利，必须打乱对方节奏。
他迅速解开披风，撕下衣角裹住内袋，再用腰带勒紧。地图和文书绝不能丢。
“你往左。”他说，“假装要过沼泽。”
刘虎点头，提刀朝左侧缓坡移动。倭寇注意力随之偏移。就在这一瞬，张定远猛然冲向右侧死角，长剑劈断垂挂的藤蔓。上方土石松动，哗啦塌下半边坡，砸中两名倭寇，阵型出现短暂混乱。
“走！”他大喊。
刘虎趁机跃起，冲向塌方边缘。张定远紧随其后，两人借势冲出第一层包围圈，进入一片碎石坡地带。
但敌人反应极快。片刻后，更多倭寇从后方增援，呈扇形压上。一名倭寇挥刀扑向刘虎，刘虎格挡时左臂旧伤崩裂，血渗出绷带。他踉跄一步，被另一人踹入浅沟。
张定远回身救援，一刀斩断偷袭者手腕，顺势踢飞其兵器。可刚扶起刘虎，肩铠就被砍中，铁片翻卷，皮肉绽开，鲜血顺着胳膊流下。
他忍痛将刘虎拉上土埂，低声说：“若我倒下，你独自突围，务必把东西送到戚帅手中。”
刘虎瞪着他：“你说什么胡话！”
张定远不答，目光紧盯敌阵。火铳因受潮未能击发，他只好收起。倭寇开始投掷火油罐，陶罐落地碎裂，火焰腾起，浓烟滚滚。风向突变，烟雾直扑二人所在位置，视线模糊，呼吸困难。
一名倭寇举旗指挥，其余人分批轮替进攻，明显是要耗尽二人精力。
张定远喘着气，脑中快速计算。体力下降，伤势加重，武器磨损严重。必须制造假象，打破僵局。
他故意脱掉右脚战靴，扔向左侧空地。鞋落地声响动，几名倭寇立刻朝那边包抄。就在敌人转移注意力瞬间，张定远猛然冲向高坡旗手，长剑横扫，削断旗杆。旗帜坠地，指挥中断。
他顺势一刀劈中旗手咽喉，夺过倭刀，反手又砍倒一人。敌阵出现短暂慌乱。
“现在！”他对刘虎吼。
刘虎强撑起身，两人借着烟雾掩护，拖着疲惫身体退入更深的碎石坡。地面崎岖，利于隐蔽，暂时脱离密集火力范围。
倭寇没有立刻追击。他们在外围列阵，重新集结。火光映照下，人影晃动，数量比刚才更多。显然，这只是第一波围剿。
张定远靠在一块巨石后，胸口起伏剧烈。肩上不断渗血，左手开始发麻。他撕下衣角重新包扎，动作迟缓。刘虎坐在地上，左臂血迹斑斑，刀拄在身侧，眼睛仍盯着前方。
“还能打吗？”张定远问。
“你说呢？”刘虎咧嘴一笑，牙齿沾着血。
远处传来号角声。新的队伍正在逼近。张定远握紧长剑，剑柄已被汗水和血浸湿。他抬头看天，暮色渐沉，最后一丝光亮即将消失。
他把最后半块干粮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味道很淡，但他知道必须吃下去。情报在怀里贴着心口，温热未散。
倭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照亮山坡，影子拉得很长。
张定远站起身，挡在刘虎前面。他的右脚赤着，踩在冰冷碎石上，刺痛让他保持清醒。
前方敌阵分开一条路，一名持刀倭寇走出，挥手示意准备总攻。
张定远深吸一口气，举起长剑。
刘虎也撑着刀站起来，站在他身旁。
敌人群拥而上，刀光闪动。
张定远挥剑迎击，第一刀砍中对方手臂，第二刀逼退两人。可第三刀刚起，肩伤剧痛，动作慢了半拍。倭寇趁机突刺，刀锋划过肋部，衣服撕裂，皮肤见血。
他后退一步，脚踩到碎石，身体失衡。
刘虎冲上来补防，一刀劈开逼近之敌，却被侧面一人猛击肩窝，单膝跪地。
张定远伸手去拉，指尖刚碰到刘虎手腕，耳边传来破空声。
一支冷箭射来，钉入他脚边石缝，箭尾嗡嗡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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