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越猛地推开门,带进一股寒凉的夜风,吹得案上烛火剧烈摇晃。
他双目赤红,声如裂帛,死死盯着那个背对自己的身影:“兄长!为何!为何坐视蔡氏那毒妇行此弑主之举!我蒯家世代忠良,蒙受主公大恩,如今竟要做这乱臣贼子吗!”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和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蒯良缓缓转过身,这位在荆州素以智计闻名的谋士,此刻脸上已是涕泪纵横。
他没有看弟弟愤怒的眼睛,只是失神地望着跳动的火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说话啊!”蒯越冲上前,一把抓住蒯良的衣襟,因愤怒而颤抖,“我们的父亲,临终前是如何教诲我们的?忠义二字,重于泰山!如今你为了保全家族,就要将这泰山倾覆吗?蔡瑁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祖宗的脸都不要了!”
“保全……”蒯良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血丝与绝望,“异度,你以为我愿意吗?主公病危,长子刘琦拥兵在外,幼子刘琮懦弱无能。一旦主公宾天,刘琦挟大义南下,蔡瑁拥兵权在内,两虎相争,荆州必为焦土!届时,我蒯氏一族,数百口人,将在战火中化为飞灰!你我,都将是家族的罪人!”
他一把甩开蒯越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颓然坐倒在地,像一头被抽去脊梁的困兽,用拳头捶打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忠义?当忠义的尽头是满门抄斩,是家族除名,这忠义,我要来何用!我要来何用啊!”
压抑的哭嚎声在密室中回荡,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蒯越的心。
他看着痛苦不堪的兄长,满腔的悲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堵在喉咙里,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明白了,这不是背叛,而是一种更为残酷的抉择——在忠义的祭坛上,蒯良选择了用自己的名节和灵魂,去换取家族的苟延残喘。
这间小小的书房,此刻仿佛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铁笼,将兄弟二人一同困在忠与孝、义与利的绝境里,无处可逃。
与此同时,州牧府的内寝,压抑的气氛已然凝固如铁。
窗外,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霆炸响。
病榻上的刘表猛地睁开眼睛,那双一度浑浊的眸子,此刻竟清明得吓人。
他死死盯着床边那个华服丽妇——他的妻子,蔡氏。
“毒妇!”刘表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划破了沉寂,“我刘景升一生自负,人称八俊,收服荆襄,据守九郡,何等英雄!却不想临了,竟要死在你这妇人之手!悔不听文达之言,悔不纳元直之策,养虎为患,引狼入室!你蔡家,要将我刘氏的基业,毁于一旦!”
雨水如注,敲打着窗棂,仿佛在为这位迟暮英雄的悲怆嘶吼伴奏。
蔡氏被他眼中回光返照般的精光骇得后退半步,但旋即,她脸上浮现出狰狞的冷笑:“成王败寇罢了。夫君,你英雄一世,却看不清枕边之人,更看不清时势!刘琦在外,与我蔡家势同水火,若让他继位,我与瑁弟,还有整个蔡氏,岂有活路?你既不肯早立琮儿,那我,只好亲自送你一程!”
话音未落,她眼中杀机毕现,从袖中滑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猛地向刘表心口刺去!
电光石火间,谁也未曾料到,那看似已油尽灯枯的刘表,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猛地一侧身,避开要害,同时右手闪电般从枕下掣出一柄短剑——那是他年轻时征战沙场的佩剑,一直藏于此处,以防不测。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不是一声,而是迅疾如风的一记横斩!
蔡氏还保持着前刺的姿态,脸上得意的狞笑瞬间凝固。
她的脖颈上,一道血线迅速扩大,随即,血箭喷涌而出,染红了半面宫墙。
在蔡瑁骇然的注视下,他姐姐的头颅,竟被刘表这拼尽全力的一剑,生生斩落!
咕噜噜……头颅滚落在地,那双美目圆睁,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难以置信。
“阿姐!”蔡瑁目眦欲裂,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攥住,瞬间的惊愕化为滔天怒火。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姐姐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在眼前!
“老匹夫!我杀了你!”他疯狂地咆哮着,拔出腰间佩剑。
然而,斩出那惊天一剑的刘表,也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他身子一软,倒回榻上,脸上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仿佛在嘲笑这荒唐的世道。
“乱刀分尸!给我将他碎尸万段!”蔡瑁的理智已被复仇的火焰烧尽,他指着榻上的刘表,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数名亲兵甲士闻声而入,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先是一怔,随即在蔡瑁猩红的目光逼视下,举起手中的刀……
一时间,寝宫内刀光乱舞,血肉横飞,昔日的荆州之主,连一句完整的遗言都未能留下,便化作了一摊模糊的血肉。
浓重的血腥气与檀香、药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宛如修罗屠场。
许久,当一切平息,蔡瑁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扶着门框剧烈地喘息。
张允快步上前,低声道:“将军,节哀。当务之急,是善后。”
蔡瑁猩红的眼睛转向他,眼中的疯狂渐渐被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他看了一眼地上姐姐的头颅和不远处的血肉模糊,声音嘶哑地开口:“封锁州牧府,所有知情者,杀无赦!对外宣称,主公病笃,夫人蔡氏……忧思过度,殉情而亡。”
“殉情?”张允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佩的光芒,这招实在太毒了!
不但掩盖了弑君的真相,还将蔡氏塑造成了一个贞洁烈妇,为蔡家赚足了名声和同情。
“没错。”蔡瑁冷笑一声,抹去脸上的血点,“然后,立刻以主公的名义下达遗命,传位于二公子刘琮,命我与你,共为辅政大臣。凡州牧府旧臣,交出兵符印信,胆敢有违抗者,以谋逆论处!尤其是江夏的刘琦,必须立刻削其兵权,召回襄阳!”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蛇蝎般冰冷而炽热的权欲。
一场血腥的政变,在三言两语间,就被包装成了一场悲壮的传承。
夜色深沉,后院厢房内,年仅十四岁的刘琮正坐立不安。
他隐约听到了前院的喧哗和惨叫,却被下人死死拦住,不准外出。
就在他惊恐无措之时,门被推开,他最敬畏的舅舅蔡瑁走了进来。
“舅父!”刘琮像看到了救星,急忙起身,“前面发生了何事?我父君他……”
蔡瑁脸上瞬间布满悲痛,他一把抱住刘琮,声音哽咽:“琮儿,你要挺住。你父君他……方才……宾天了……”
“什么?”刘琮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父君!父君他……”
“还有……还有你母亲……”蔡瑁的声音愈发悲切,“她……她不忍你父亲独自上路,也……也跟着去了……”
父逝母殉!
接连的噩耗像两柄重锤,彻底击垮了这个养在深闺的少年。
他嚎啕大哭,几乎昏厥过去。
蔡瑁一边“悲痛”地拍着他的背,一边在他耳边低语:“琮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父亲临终前,秘密立下遗嘱,将荆州托付于你。可是你兄长刘琦,拥兵在外,一直觊觎此位,他若知道消息,必会起兵作乱,届时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刘琮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惧。
他抓住蔡瑁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舅父,我……我该怎么办?我害怕……”
“别怕。”蔡瑁扶着他的肩膀,语气变得无比坚定有力,“有舅父在!你现在,是荆州之主!只要你听舅父的话,舅父和张允将军,就会为你扫平一切障碍!你,愿意担起这份责任,为你父亲和你母亲报仇吗?”
“报仇?”刘琮茫然地抬起头。
蔡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当然!若不是你兄长常年与你父亲作对,屡次忤逆,你父亲何至于忧愤成疾,最终撒手人寰?你母亲又何至于悲痛欲绝,随之而去?这一切,都是刘琦的错!”
巨大的悲痛、对死亡的恐惧、对兄长的嫉妒以及对权力的懵懂渴望,在蔡瑁的蛊惑下,于刘琮心中交织成一团扭曲的火焰。
他茫然的眼神渐渐变得清亮,然后是狂热。
从惊恐无助到狂喜依附,不过短短一瞬。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张稚嫩的脸庞上,竟浮起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扭曲笑意:“我听舅父的。从今往后,我就是荆州之主!”
雨停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被鲜血和阴谋浸透了一夜的州牧府,在清晨的微光下显得格外静谧,静得令人心慌。
府内的仆役婢女们被严令禁足,一个个噤若寒蝉,而府外,那些嗅觉敏锐的文武官上员们,已经开始在紧闭的大门前聚集。
一夜之间,荆州的天,已经变了。
刘琮穿上从未有过的华贵朝服,在铜镜前整理着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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