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三月初三。陕西，延安府，王家堡。
那面写着“善”字的大旗，连同旗杆一起，被实心弹拦腰轰断，重重地砸在尘埃里，激起一片黄土。
这一炮，不仅砸断了旗杆，也砸碎了王家堡维持了百年的体面与威严。
坞堡墙头。 举人王得仁死死抓着墙垛，指甲几乎扣进砖缝里。他看着那一地狼藉的旗帜，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原本慈眉善目的面具彻底撕裂，露出了狰狞的底色。
“反了……这是造反！” 王得仁歇斯底里地咆哮： “我是举人！我有功名在身！朝廷的兵马怎么敢打我？这是杀良冒功！这是土匪行径！”
“家丁！都给我上墙！” 他挥舞着手臂，对着身后那些平时用来催租逼债的护院家丁吼道： “把鸟铳和弓箭都拿出来！给我顶住！只要顶过今天，我就修书给巡抚大人，让这帮丘八吃不了兜着走！”
墙头上，三百多名家丁乱哄哄地涌了上来。他们虽然手里有武器，但在看到城下那支列阵整齐、如黑云压城般的军队时，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 那是真正见过血的军队，身上散发出的煞气，隔着护城河都能闻到。
城下，明军阵地。
李苏骑在马上，并没有急着下令攻城。 他看着墙头那些探头探脑的家丁，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孙得胜。”李苏淡淡开口。
“卑职在。”
“告诉弟兄们，不用省弹药。” 李苏指着那座高大的坞堡，声音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 “这座堡子里，藏着咱们被抢的粮食，关着咱们被打断腿的管事。每一块砖石缝里，都流着陕西百姓的血。” “既然他们不想体面，那我就帮他们体面。”
“把那个家伙推上来。”
“嘎吱——嘎吱——”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辆特制的双轮炮车被推到了阵前，距离城墙仅有一百五十步。 车上架着的，不是普通的火炮，而是一个造型怪异、如同纺车般的六管铁家伙。 这是格物院最新的试作品——手摇式多管迅雷铳（早期加特林机枪的雏形，利用曲轴带动枪管旋转，配合重力供弹漏斗）。 虽然笨重，虽然容易卡壳，但在此时的大明，它就是收割生命的**“阎王磨”**。
“装填！” 射手将一斗特制的定装铅弹倒入漏斗。
“转！” 李苏挥下马鞭。
射手猛地摇动曲柄。 “滋——滋——” 六根枪管开始旋转。 “哒哒哒哒哒哒——！！！”
一种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如爆豆般密集的连续枪声，骤然炸响。 枪口喷吐着长长的火舌，在空中连成一条死亡的火鞭，狠狠地抽向了王家堡的墙头。
墙头上，那些刚刚探出头准备射箭的家丁，瞬间遭到了灭顶之灾。 在这每分钟两百发的射速面前，所有的躲避都是徒劳的。铅弹如暴雨般泼洒，打得砖石飞溅，血肉横飞。 一个家丁刚举起鸟铳，脑袋就被打成了烂西瓜；另一个想跑，腿直接被扫断，惨叫着从墙头栽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妖法？！” 王得仁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身边的管家被打成了筛子，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引以为傲的家丁队，连敌人的面都没看清，就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炮兵，破门。” 李苏的声音依旧平静。
“轰！轰！轰！” 二十门野战炮同时怒吼。 实心弹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地砸在坞堡厚重的木门上。 木屑纷飞，门闩断裂。仅仅三轮齐射，那扇包着铁皮的大门轰然倒塌，露出了坞堡内惊慌失措的人群。
“冲锋。” 李苏拔出指挥刀，指向前方： “投降免死，持械者杀无赦！”
“杀！！！” 两千名神机新军如猛虎下山，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踩着那面破碎的“善”字旗，冲进了王家堡。
这不是战斗，这是清算。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丁，在面对真正的战争机器时，脆弱得像纸一样。 枪声、惨叫声、求饶声响彻堡内。
一刻钟后。 李苏策马走进了王家堡的演武场。 地上跪满了投降的家丁和瑟瑟发抖的仆役。 王得仁被两个士兵从后院的地窖里拖了出来，像死狗一样扔在李苏马前。他锦袍破烂，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半点举人的体面。
“李大人！饶命啊！” 王得仁拼命磕头，额头全是血： “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是举人！我有功名！你不能杀我！我要见巡抚大人！”
李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从王家账房里搜出来的地契。 那是昨天，那个老汉为了五升小米卖掉的三亩薄田的契约。
“功名？” 李苏冷笑一声，将地契扔在王得仁脸上： “你的功名，就是用来吃人的吗？”
“把他吊起来。” 李苏指着演武场上的旗杆： “就吊在他那个‘善’字旗的旗杆上。” “让全延安府的百姓都来看看，这个‘大善人’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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