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看象限？”
周源问出这句话后，喧闹的圣光城突然安静了下来。
街上的车马、小贩的叫卖和孩子们的笑闹声，都好像离他远去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黑发黑瞳的少女。
周源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血液一下子冲上了脑袋，让他有些发晕。
他不是一个人！
在这个有魔法和怪物的世界里，他不是唯一一个从那个蓝色星球来的人！
而对面的少女，那张精致的脸上，终于有了第一个不是“面无表情”的神色。
她纯黑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里倒映着周源同样震惊的脸。
一层水雾不受控制的在她的眼眶里漫开。
她不再是那个身份神秘的哑女，也不是那个危险的魔王之女。
这一刻，她只是一个在异乡漂泊多年，终于找到同类的……异乡人。
“老乡？”
周源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用最熟悉也最亲切的词汇试探着。
少女看着他，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激动和期盼，终于，重重的点了点头。
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
得到肯定的答复，周源立刻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肩膀，连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他有太多的问题，太多的孤独，想在这一刻全都说出来。
少女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用动听却又带着一丝生疏的中文，轻声回答：
“我叫林雪。至于我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就和你一样，睡了一觉，就到这里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着周源，说出了一句让周源直接愣住的话。
“至于什么时候来的……大概，是三百年前吧。”
“……”
周源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
他抓着林雪肩膀的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三……三百年前？”
他的大脑再一次停转。
他想过对方可能比自己来得早，但没想到会早这么多！
三百年前……
他想起来了，三百年前，正是凛冬帝国初代女皇诅咒皇室血脉的时候，也是人类和深渊恶魔全面开战，整个大陆一片混乱的黑暗年代。
一个荒唐又恐怖的猜测，不受控制的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他想起了在凛冬皇宫书房里，塔西娅告诉他的，关于魔族王室的那个古老传说。
纯粹的黑发，黑色的眼瞳……
周源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林雪”的少女，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那……那现在的魔王……”
“是我。”
林雪的回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这两个字，听在周源耳朵里，却像是晴天霹雳，把他劈得外焦里嫩。
“你……你是魔王？”周源感觉自己的脑子彻底乱了，“那你为什么要发动战争？为什么要入侵人类的世界？”
他怎么也想不通，眼前这个看起来干净甚至有些柔弱的少女，会是那个掀起战争的魔王。
面对周源的质问，林雪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容，带着悲哀和自嘲。
“战争？入侵？”她轻轻摇了摇头，“周源，你以为，我真的在乎这个世界的归属吗？”
“三百年前，当我还叫林雪的时候，我和你一样，也曾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她的目光变得遥远，好像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年代。
“我以为可以凭着我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在这里闯出一片天。但这个世界，远比你我想象的要残酷。”
“这是一个牢笼，周源。一个用神明、法则、宿命和永无止境的战争编织起来的牢笼。”
“我试过反抗，试过改变，但最后发现，一切都是白费力气。神明在天上冷漠的看着，凡人在地上为了可笑的理由自相残杀。所谓的正义与邪恶，不过是胜利者写的童话罢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周源却能从中，听出那长达三百年的孤独和绝望。
“所以，战争只是你用来发泄的手段？”周源皱眉问道。
“不。”林雪摇了摇头，“战争，不是目的，它只是……一个必要的仪式。”
她转过身，看向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圣光城，声音变得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吸引力。
“因为，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回家！
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锤子，狠狠砸在了周源的心脏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想要撕开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需要巨大的能量。”林雪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而这个世界里，最庞大，也最容易收集的能量，就是生命在结束时散发出的灵魂之力，以及战争带来的绝望和怨念。”
“所以，我成为了魔王。我挑起战争，我收集死亡。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的回家计划，所做的准备。”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纯黑色的眼睛，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凝视着周源。
“周源，你和我，才是一样的人。我们不属于这里。这个世界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家。”
“跟我一起走吧。”
“我们一起，回家。”
她向周源伸出了手，那只手白皙纤细，却好像有着让整个世界都倾倒的魔力。
回家……
周源的心在疯狂动摇。
他想起了再也回不去的蓝色星球，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火锅可乐，想起了以前有网的日子……
回家的诱惑太大了。
他下意识的就想伸出手，去握住那只代表归途的手。
可是……
他的手抬到一半，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张张面孔。
那个黏人爱撒娇的妃儿。
那个高傲又别扭，却会在关键时刻护着他的洛沐。
那个已经恢复了御姐身，却还是会拉着他手问愿不愿意一起治理国家的塔西娅。
那个在绝望中被他救下，把他当成唯一依靠的修女丽莎。
还有雅安，萌萌，索菲亚，卡哇伊，安娜，小琪……
这些名字，这些面孔，早就不再是游戏里的Npc，她们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羁绊，是他肩上的责任，也是他……新的家人。
这个世界，或许真的是一个牢笼。
但在这个牢笼里，却有着他无法割舍的一切。
周源抬到一半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他看着林雪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林雪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
“为什么？”她不解的问道，“难道你不想回家吗？”
“想。做梦都想。”周源坦然承认，“但这里……也已经是我的家了。这里有我无法抛下的家人。”
“而且……”他看着林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就算我想回家，我也绝不会用牺牲一个世界的方式回去。你的回家计划，我绝不认同。”
“……”
林雪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她脸上的不解和失望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哀和怜悯。
“是吗？”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轻声说道。
“你以后会理解我的，周源。”
“当这个世界，将它最真实、最残酷的一面展现在你面前时；当你像我一样，尝过三百年的孤独和绝望时，你就会明白，我今天的选择，才是唯一正确的路。”
她最后看了周源一眼，那眼神很复杂，让周源看不懂。
然后，她转过身，迈开步子，走进了圣光城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只留下周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巨大的许愿池旁，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第二天，林雪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周源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然后就悄无声息的沉入了湖底。
好像她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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