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看向众人，目光深邃：
“林清音的存在本身，便昭示了一种可能——
女子之身，非但不是桎梏，反而可以成为荣耀。
她可以不爱红装爱武装，可以统领万千男儿，可以参与军国大事，可以守护一方疆土。
她的价值，由她的战功与能力定义，而非她的性别与婚姻。”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众人心神摇曳。
陆怀瑾略顿了顿，眼光扫过探春微微攥紧的手，续道：
“这般荣耀，便是世间多少渴望建功的七尺男儿，都万万不及的。”
“是啊…”
探春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似有火光一闪，那火光灼热而明亮，
却又迅速地被一层深不见底的灰烬覆盖了。
只将目光投向窗外那四四方方的天空，
语气里带着一种与她年纪、身份全不相符的冷峻与激愤：
“表叔，你说我们这公府侯门，看着是锦天绣地，烈火烹油，可内里呢？
我冷眼瞧着，出去的多，进来的少，一年好似一年。
母亲她们…唉，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她胸口微微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腔而出，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但凡是个男儿，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
何苦在这深闺里，眼睁睁看着，一点力也使不上？”
这话如金石坠地，铮然有声。
探春素日里最是自尊要强，何曾在人前露出这等形景？
此刻说罢，自己也觉太过直露，那微微的一层红晕早已褪尽，脸上只剩下一片素白。
她恨的，何止是这身不能由己的女儿身？
更是这日渐倾颓的家势，这令人窒息的牢笼，这一身才干却无处施展的愤懑。
陆怀瑾看着眼前这个才志不输男子的三姑娘，
她生就了一副鹏鸟的心肠，渴望的是振翅高飞，搏击万里长空，
奈何身困羽翼，只能在这方寸之地，看着家势如江河日下。
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几分神秘：
“三姑娘，若我说…你很快就能见到这位林将军呢？”
探春一怔，只当陆怀瑾又在拿她打趣，不由微微嗔怪：
“表叔！您又拿我取笑！”
“非也非也。”
话音未落，一旁的林黛玉眼波微转，已从陆怀瑾那笃定的神色中品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用团扇轻轻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慧黠明澈的眸子，
其中笑意流转，声音轻柔却笃定：
“三丫头，你细看表叔的神色，这次只怕是真的，并非顽笑话。”
王熙凤是何等机敏之人，听得黛玉此言，再结合陆怀瑾的身份，
心下猛地一跳，一个大胆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莫非那位远在北境、权势赫赫的女元帅，当真要与他们家产生关联？
若真如此，再联想到新盐改革…
她心潮顿时澎湃起来，面上却愈发显得热络，凑近探春笑道：
“哎哟哟，我的好姑娘！你这福气可是在后头呢！
陆先生怕是真能把那天上的星宿、军中的帅才请来！”
探春看着几人脸上心照不宣的笑意，再迟钝也明白了过来，
一颗心不由地怦怦急跳起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微颤：
“难道…难道表叔您…”
陆怀瑾见时机成熟，便不再卖关子，神色一正，道：
“三姑娘，今日请你来，其实是有件正经事要与你商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四位神态各异的女子，语气沉稳而清晰：
“陛下锐意革新，欲铲除盐政积弊。
特旨设立‘盐政清运司’，专司新盐之产运销，以绝旧弊。”
探春闻言，立刻收敛了方才的杂念，凝神点头，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持重：
“此乃利国利民之良策，朝廷有此决心，实是好事。”
“不仅如此，”
陆怀瑾的目光郑重地落在探春身上：
“陛下圣明，决意破格启用人才，不拘一格。
这盐政清运司的主事一职，经我力荐，陛下已属意由你来担任，授正七品官职，总揽革新全局。”
“什…什么？”
探春一时怔住，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表叔您…方才说什么？”
薛宝钗见她难以置信，便温声清晰地重复道：
“三妹妹，你没听错。
表叔是说，他已在御前举荐，陛下钦点你为盐政清运司主事，正七品官衔。”
林黛玉也靠近她，声音虽轻却带着肯定：
“三姐姐，这是千真万确的圣意。”
王熙凤早已按捺不住，抚掌笑道：
“哎哟！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咱们家竟要出一位女官老爷了，还是正经的七品主事！”
探春看着四人脸上全无玩笑之色的神情，又想起方才表叔那句清晰的“经我力荐”，心头的荒谬感却更甚。
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起初是低笑，随即竟有些控制不住，
笑得肩头微颤，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离奇的戏文：
“表叔，二位姐姐，凤丫头，你们今日是串通好了来给我演这出‘黄粱梦’的不成？
女子为官？还是正七品主事，总揽全局？这…
这怕是戏文里也不敢这么写呢！”
她边笑边摇头，眼角几乎笑出泪花：
“我知道你们疼我，见我平日爱读那些经世致用的书，便拿这话来宽慰我。只是…
这样的玩笑，也实在太不着边际了些…”
陆怀瑾与宝钗、黛玉、王熙凤交换了一个眼神，四人齐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三妹妹觉得我们在说笑？”宝钗柔声道。
“自然是说笑。”探春拭去笑出的眼泪：
“女子为官，自古未闻。
况且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朝廷怎么可能让我去做官？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黛玉轻轻摇着团扇：
“三姐姐素日里常叹女子无处施展才华，如今机会来了，怎么反而不信了？”
王熙凤也凑热闹：
“就是！
咱们三姑娘论才干、论魄力，哪点比那些男子差了？
要我说，别说七品，就是五品、三品也当得！”
探春见她们越说越离谱，只当是姐妹间的玩笑，笑着摆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意。
这样的玩笑再说下去，我都要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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