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在铁匠铺后屋角落静静燃烧，映得维恩左臂包扎的布条边缘微微发红。他靠墙坐着，背脊贴着冰冷石壁，呼吸浅而稳。昨夜雨水浸透的衣衫已被烘干，换上的粗布上衣略显宽大，袖口遮不住手腕处焦黑的伤痕。
艾丹蹲在炉前，用机械义肢夹起一块冷却的铁锭，另一只手拎起小锤敲了两下，声音不急不缓，像某种节拍。他没看维恩，也没提酒馆的事，只是将铁锭丢进水槽，嗤的一声白气腾起。
“能站起来吗？”他终于开口，嗓音如砂石磨过铁板。
维恩撑地起身，膝盖微颤，但站稳了。他点头。
“那就别浪费时间躺着。”艾丹站直身子，朝铺子中央空地一指，“剑术三要素：距离、时机、狠劲。记住了，不是砍得多快，是能不能让对手再也站不起来。”
话音未落，他已抡起铁锤横扫而来。
维恩本能后撤，肩胛撞上墙壁，堪堪避过锤头。铁锤砸在身侧木柱上，碎屑飞溅。他来不及喘息，拔出“暮影”反手格挡，却被一股巨力震得虎口发麻，匕首脱手飞出，钉入对面墙缝。
“慢了半拍。”艾丹收锤，目光落在他左手包扎处，“你昨晚用手接骨刃，现在连握刀都费劲，还想靠反应赢人？”
维恩咬牙去捡匕首。指尖刚触到刀柄，艾丹的靴尖已抵住他胸口，轻轻一推，他踉跄退后三步。
“亡灵法师不会等你喘气。”艾丹将锤子插回腰后皮套，“也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你以为魔法能救你？那玩意儿像风，抓不住，也靠不住。”
维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右眼一阵抽搐，银光微闪，体内的暗黑气息蠢动了一下，随即被压制下去。他知道那是昨夜失控留下的后遗症，魔力仍在经脉里游走不定。
“再来。”他说。
艾丹没回应，只走到铁砧旁，拿起挂在墙边的一根木棍——一头粗一头细，表面满是旧划痕。他甩手一掷，木棍旋转着飞向维恩。
维恩接住，重量比想象中沉。
“用它。”艾丹抽出自己的训练短棍，“我不用真武器，你也别想着用匕首上的光。”
两人对峙于铺中空地。炉火在墙上映出两个拉长的身影，一高一矮，静止片刻后骤然交错。
艾丹率先发动，短棍自下而上挑击。维恩抬棍格挡，却被带得重心前倾。下一瞬，对方变招极快，棍尾横扫其肋下，重重一击让他闷哼一声，弯腰后退。
“压重心！”艾丹喝道，“别总想着躲！你往后退一步，敌人就往前进一步！”
维恩喘着气，重新站定。这一次他不再后撤，而是迎上前，木棍斜劈而出。艾丹轻巧侧身，顺势以肘击其肩窝，将他逼向铁砧。
第三次交锋，维恩学乖了。他佯攻上路，实则突刺下盘。木棍擦过艾丹小腿，虽未命中要害，却让对方脚步一顿。
“有点样子了。”艾丹低语，忽然加速逼近，连续三记快打逼得维恩连连后退。最后一击直取面门，维恩仓促举棍，咔的一声，木棍从中断裂。
碎片落地。
艾丹收回棍子，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走向墙边。他抬起机械臂，指向墙上那些刻痕密布的文字——深深刻入石砖，排列成环形，像是某种铭文阵列。
“这些不是我闲来无事刻的。”他说，“每一个符号，都代表一个死在我眼前的人。”
维恩沉默地看着那些纹路。其中几个弯曲的笔画，竟与塞琳娜那枚徽记边缘的星纹隐隐相似。
“你认识这个？”他忍不住问。
艾丹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向兵器架，取下那把悬挂已久的旧骑士剑。剑身斑驳，护手磨损严重，唯有剑柄缠绕的皮革仍保存完好。他抽出半寸，寒光微露，随即又缓缓归鞘。
“有些事，知道得太早，死得就太快。”他将剑挂回原位，动作缓慢，仿佛怕惊醒什么。
维恩站在原地，左手隐隐作痛。他没有再追问，只是低头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木棍。
“明天这时候，继续。”艾丹递来一块烤干的面包，表面焦黑，内里尚有余温。
维恩接过，没吃。他走向墙边，伸手抚过那些影裔文字。指尖划过一道弧形刻痕，忽然察觉异样——这符号并非随意雕刻，而是与墙上其他纹路构成完整序列，像是地图的一角。
他还想再看，艾丹却已拿起铁锤，重重敲击铁砧。
铛！
一声巨响，震得屋梁微颤。
维恩抬头，见艾丹已背对他开始打铁，机械臂规律摆动，火星四溅。那一瞬间，他明白对方不会再多说一字。
他低头啃了一口面包，粗糙的颗粒刮过喉咙。炉火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与墙上那些古老刻痕交错重叠。
远处传来镇民的脚步声，混杂着叫卖和犬吠。新的一天正在外面展开，而这里依旧封闭如牢笼。
维恩放下面包，拾起地上的半截木棍。他走到空地中央，模仿刚才的动作，一遍遍重复艾丹教过的组合：压重心——转腰——出刃。
每一次挥动，左臂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感。但他没有停下。
直到太阳爬上屋顶，光线从门缝斜切进来，照亮地面一道新鲜的划痕。
艾丹停下锤子，瞥了一眼那道痕迹——正是维恩最后一次发力时，木棍尖端在地上划出的直线。
不偏不倚，正对着墙上那把旧骑士剑的投影位置。
“行了。”他说，“今天到这儿。”
维恩喘着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抬头看向那把剑，又望向墙上的文字。某个念头在心底浮现，尚未成型，却被艾丹一声低语打断。
“别盯着它看太久。”
维恩收回视线，默默将断棍放回墙角。
他坐回炉边，右手无意识摩挲着“暮影”的刀柄。匕首上的暗芒忽明忽暗，像是回应体内尚未平息的力量。
艾丹重新投入打铁，节奏恢复平稳。铁块在锤下延展变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维恩闭上眼，耳边只剩下金属与火焰的对话。
可当他再次睁开时，目光仍不由自主地移向那堵墙。
就在他视线落定的刹那，墙上某处刻痕的边缘，似乎比先前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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