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的痛苦,比林墨预想的任何酷刑都要猛烈。
那不是单纯的肉体撕裂,而是灵魂被强行撑开,塞入远超容量的信息和重量。每一寸意识都像被投入了滚烫的星砂研磨,又像是被无形的巨手反复折叠、拉扯。
海量的记忆碎片呼啸而过:开天辟地的轰鸣,星辰诞生的光芒,洪荒巨兽的咆哮,先民祭祀的吟唱,天柱断裂时的悲鸣与绝望……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混乱的感知,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他的精神防线。
更要命的是那股“重量”。那不是物理上的重,而是一种概念性的、源自“撑起天地”这一职责本身的“沉重”。他感觉自己肩头瞬间压下了万古青天,脚下承担着无垠大地,脊梁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像那不周遗骨一样……折断。
“不能……倒下……”
林墨紧咬牙关,牙龈渗出血丝。祖龙玉玺化作的金光护罩是他最后的锚点,那来自华夏文明源头的皇道气运,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灯塔,让他勉强保持着一丝清明,不被记忆洪流彻底淹没。《人皇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发运转,试图炼化、承载这股外来却同源的浩瀚之力。
另一边的苏婉情况同样凶险。眉心印记中的“起源之梦”火种剧烈摇曳,散发出迷蒙的梦幻光晕,竭力守护着她的核心意识不被冲垮。“花园”的包容法则在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她没有像林墨那样试图强硬地承载和炼化,而是将涌入的记忆和“重量”暂时“接纳”进来,如同将洪水引入预先规划好的、无限延伸的“可能性”平原,虽然痛苦,却避免了立即崩溃。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就在两人都快要到达极限时,那不周遗骨涌入的能量和记忆洪流,终于开始减弱、放缓。
不是结束,而是……找到了某种平衡。
林墨感觉自己破碎又重组的意识,与祖龙玉玺的金光更深地交融在一起。玉玺不再是外物,更像是他脊梁骨的延伸和投影。那股“撑天”的重量并未消失,而是从压迫性的负担,逐渐转变为一种……“支撑”的本能。他的脊梁挺得更直,仿佛真的可以扛起一片天。
苏婉那边,梦幻光晕收敛,眉心印记的形态发生了微妙变化,原本融合的秩序、混沌、人性、星火等特质外围,多了一圈极其淡的、如同骨骼纹理般的淡金色轮廓。“花园”的法则网络在她意识中变得更加清晰、稳固,那不周遗骨中蕴含的“稳固”、“承载”、“连通”的古老法则,开始与她原有的“包容”、“自由”、“理解”等法则缓缓融合。
光芒渐敛。
地下空间恢复了之前的相对平静,暗金色的能量云雾依旧缓缓流转。但那截巨大的不周遗骨,此刻光芒完全内蕴,不再散发迫人的威压,反而多了一种……“归属感”,仿佛与林墨和苏婉之间建立了某种无形却坚实的联系。
平台上的光芒彻底散去。
林墨和苏婉同时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冰璃和两位老专家急忙冲上前扶住他们。
“林墨哥!苏婉姐!你们没事吧?!”冰璃的声音带着哭腔。两人的脸色都苍白如纸,额头布满了冷汗,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显然消耗和负荷都到了极限。
“没……事……”林墨勉强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感觉身体空荡荡的,所有力量都仿佛被抽干了,但精神深处,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和“沉重”。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那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给人一种山岳般不可动摇的错觉。
苏婉靠在冰璃身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撑得住。她的眼神有些涣散,显然还在消化那些海量的信息碎片。
陈老和吴老快速检查两人的生命体征。“心跳过速,能量场极度紊乱但正在缓慢平复……精神力波动剧烈……总体没有生命危险,但急需休养!”
“先回去!”林墨当机立断,他此刻连维持站立都勉强,更别说探索了。而且,那不周遗骨底部那缕暗红色能量丝,虽然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这里,很可能已经被“熔铸之主”的力量渗透了!
平台启动,缓缓上升。林墨最后看了一眼那截恢复平静的不周遗骨,以及第三节椎骨中央那个已经黯淡下去的凹槽。他知道,传承并未完全结束,这只是开始。他们接下了“不周之重”,但距离真正“补全天柱”,还差得远。艾尔莎的“心种”已经彻底消失,融入了传承之中。祖龙玉玺虽然还在,但变得更加沉静,仿佛也在消化所得。
返回基地的路程变得格外漫长。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上的震荡,让林墨和苏婉几乎一上到地面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两人被紧急送往医疗中心,由专门的医护和擅长精神调养的超凡者照看。
冰璃守在医疗中心外间的走廊里,不肯离开,小脸上满是担忧。铁山闻讯赶来,陪着她一起守着。
“铁山叔,林墨哥他们不会有事吧?”冰璃小声问。
铁山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声音难得温和:“放心,那俩小子丫头命硬得很。这次看样子是捞着大宝贝了,受点罪正常。睡一觉就好了。”
罗盘和李七子也很快赶到,了解了地下发生的情况后,都是震惊不已。不周遗骨、传承、熔铸之主的潜在渗透……每一条信息都足够震撼。
“立刻加强昆仑山全域,尤其是地下空腔上方的能量封锁和监控!”李七子面色严峻,“同时,对基地内部所有人员、设备进行新一轮、更严格的筛查,以防‘熔铸之主’的力量已经通过某种方式渗透进来。罗盘,你负责数据分析,看看有没有异常的能量痕迹。”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基地在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下运作。表面上一切如常,但暗地里,安保等级提到了最高。
林墨在昏迷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后,率先苏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医疗中心的特护病房里,窗外是昆仑山特有的湛蓝天空和飘过的白云。身体依旧酸痛乏力,但精神却异常清醒,甚至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沉淀了下去,虽然还未完全理清,但不再冲击他的意识。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脊柱,从颈椎到尾椎,仿佛被替换成了某种更加坚韧、沉重的“东西”,它默默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也隐隐与脚下的大地、与遥远的星空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人皇经》的修为没有暴涨,反而因为之前的消耗有些倒退,但运转起来更加圆融自如,与国运、地脉的共鸣也加深了。
他尝试坐起身,动作比想象中艰难,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
“醒了?”轻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墨转头,看到苏婉坐在隔壁的病床上,正看着他。她的脸色也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邃宁静,眉心印记的淡金色骨骼轮廓若隐若现。
“你感觉怎么样?”林墨问,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像被卡车碾过,然后又重组了一遍。”苏婉难得开了个玩笑,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保温壶,“冰璃刚送来的灵草汤,说是陈老特意配的,安神固本。”
林墨费力地挪过去,给自己倒了一碗。温热的液体下肚,一股温和的暖流散向四肢百骸,精神也为之一振。
“那些记忆……”林墨放下碗,看向苏婉。
“很破碎,大多是感官和情绪的残留,具体的事件很少。”苏婉也喝了一口汤,慢慢说道,“但我能感觉到一些关键信息。那不周遗骨,确实是远古‘天柱’的核心碎片。它的断裂,不仅是一次物理上的灾难,更导致了某个层面的‘法则缺失’和‘概念失衡’。”
她顿了顿,整理着思绪:“‘原初花园’的毁灭,似乎也与天柱断裂有关,是连锁反应的一部分。艾尔莎她们那些‘守园人’,守护的不仅仅是花园本身,可能也在尝试修复这种失衡。而‘熔铸之主’……它们似乎专门寻找和掠夺这种因法则缺失或文明衰落而留下的‘概念遗产’,用它们来壮大自己的‘永恒熔炉’。”
林墨点头:“我们的‘花园’法则,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是在补全那种‘缺失’?所以艾尔莎会认可我们,会送出心种,不周遗骨也会回应我们?”
“很有可能。”苏婉肯定道,“我们接下的‘不周之重’,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份修复‘脊梁’、重建某种平衡的‘职责’。这职责,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宏大和漫长。”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责任太沉重了,沉重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但我们现在连昆仑山都还没守住。”林墨看着窗外,目光渐冷,“熔铸之主的爪子,已经伸到不周遗骨那里了。那缕暗红能量丝,虽然微弱,但说明它至少已经标记了那里。下一次攻击,可能不会再从外围开始,而是直接出现在我们最核心的地方。”
苏婉也感到了紧迫感:“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消化传承,稳固境界,深化‘花园’法则,整合不周遗骨带来的新力量……还有,想办法清除那缕渗透的能量丝,或者至少加固那里的防御。”
“还有记录者提到的‘盟友’,”林墨补充,“现在看来,这不周遗骨本身就是最直接的‘盟友’力量来源。但我们还需要更多……比如,怎么运用这股力量?怎么修复它?甚至,除了不周山,是否还有其他‘天柱碎片’或者类似的遗泽?”
千头万绪,压力如山。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冰璃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看到两人都醒了坐在床上喝汤,眼睛顿时一亮,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端着餐盘的铁山。
“林墨哥!苏婉姐!你们可算醒了!”冰璃跑过来,看到两人脸色好了很多,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陈老说你们是精神力和身体双重透支,得好好养着。我让厨房做了灵谷粥和清淡小菜,你们快吃点。”
铁山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粗声粗气地说:“醒了就好。罗盘那小子在外面转悠半天了,一堆数据等着你们看呢。不过不着急,先填饱肚子。”
看着热腾腾的粥和简单却用心的菜肴,林墨和苏婉心里都是一暖。不管前路多么艰难,至少他们不是孤身一人。
就在他们准备吃饭时,罗盘的声音急切地从走廊的通讯器传来(病房内禁电磁信号):
“指挥官!林顾问!你们醒了吗?有紧急情况!”
“说。”林墨放下勺子。
“我们持续监控不周遗骨所在空腔的能量波动,就在十分钟前,检测到一次极其短暂但强度极高的能量喷发!喷发源不是遗骨本身,而是……遗骨底部,靠近那暗红色能量丝附着的区域!”
“喷发性质分析显示……带有强烈的‘空间坐标发送’特征!”
“它……它好像把不周遗骨的空间坐标和能量特征……发出去了!”
林墨和苏婉猛地站起身,脸色剧变。
“接收方呢?能追踪吗?”林墨急问。
罗盘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信号……直接消失在超高维层面,无法追踪具体目的地。”
“但是……信号编码的底层结构……与‘熔铸之主’先锋军使用的通讯协议……匹配度99.7%!”
病房里,空气瞬间冻结。
冰璃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餐盘上。
那缕暗红能量丝,不仅是个标记……
它还是个信标!
一个已经将不周遗骨——他们刚刚继承的最大希望和秘密——的坐标,发送给了“熔铸之主”的……致命信标!
(第23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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