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的残垣断壁尚在清理，空气中弥漫的焦糊与血腥味还未散尽，但一种新的、名为希望与野心的气息已经开始涌动。姬延决意在此地大会诸侯，盟誓合纵的消息，伴随着函谷大捷的威势，迅速传遍天下。
齐王田地率先响应，率领部分朝臣及精锐仪仗，离开临淄，浩浩荡荡西行。楚王熊槐虽未亲至，但令尹昭滑作为全权代表，携楚国使团与部分前锋军队北上。韩王则派太子亲至。此外，甚至北方的燕国、实力较弱的宋、卫等小国，也纷纷派出使者，齐聚这新近易手的天下雄关之下。
一时间，函谷关外人喊马嘶，旌旗招展，各国衣冠文物各异，语言嘈杂，却都围绕着同一个中心——那位立于关楼之上，身着玄端礼服（虽略显简陋，却气势已成）的年轻周天子，姬延。
盟会之地，选在关内一片临时平整出的巨大广场。高台之上，设周天子位，其下分列齐、楚、韩、魏（晋鄙代表）、燕等各国君主或代表席位。台下，精锐甲士环列，各国使臣、将领、以及部分有功士卒肃穆观礼。
吉时已到，礼官唱喏。姬延缓步登台，目光扫过台下济济一堂的诸侯与代表。他看到了齐王田地眼中的志得意满与隐隐贪婪，看到了昭滑脸上的沉稳与坚定，看到了韩太子的恭谨，看到了晋鄙等人的激动……这是一股足以掀翻强秦的力量，也是一张充满裂痕与算计的网。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清越，借助地势与内力，清晰地传遍全场：
“今日，寡人姬延，承天命，奉祖宗之灵，会诸侯于函谷，盟誓于此！”
全场肃然。
“暴秦无道，恃强凌弱，践踏王畿，屠戮忠良，祸乱天下，人神共愤！昔武王伐纣，天下景从，乃因纣王失德！今秦王稷（秦昭襄王）、张仪之暴，犹有过之！我山东列国，同文同种，岂能坐视华夏衣冠，沦于虎狼之口？”
他言辞慷慨，将秦国置于天下公敌的位置。
“故，寡人倡合纵，非为一己之私，乃为天下苍生计，为列国社稷存亡计！今函谷已破，秦人胆寒，此正我等同心协力，共诛暴秦，匡扶天下之时！”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抛出了盟约的核心：
“今日之盟，约法三章！”
“其一，盟国之间，摒弃前嫌，永结盟好，互不侵犯！秦未灭而先内斗者，天下共击之！”
“其二，立纵约长，统合诸军，共伐暴秦！寡人推举齐王为纵约长，总领联军，号令诸侯！” 此言一出，齐王田地脸上顿时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腰杆挺得更直。这是姬延与淳于髡等人商议后的结果，以虚名换取齐国的全力支持。
“其三，灭秦之后，其土地人口，按出兵多寡、战功大小，由纵约长主持，公平分予各国！绝不容许一国独吞，再生战端！”
最后一条，更是说到了所有诸侯的心坎里，既给了他们实实在在的利益预期，又避免了日后因分赃不均而内讧的可能。
“凡我盟国，当戮力同心，有违此誓者，”姬延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人神共戮之，天地不容之！”
“人神共戮！天地不容！”台下，数十万人齐声呼应，声浪震天，连函谷关的城墙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歃血为盟的仪式庄严进行。宰杀白马，取其鲜血，滴入巨大的酒尊之中。姬延率先割破手指，将血滴入，随后齐王、昭滑、韩太子、晋鄙等人依次上前，歃血盟誓。
当那混合着诸王诸侯鲜血的盟酒被众人分饮而下时，一种无形的、名为“合纵联盟”的庞大势力，正式宣告成立！
盟誓已毕，气氛达到高潮。各国使者纷纷上前，向姬延和齐王道贺，表达协同作战的决心。
然而，就在这一片喧嚣与热切之中，程邈悄然来到姬延身边，低语了几句。
姬延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他借故离开喧闹的中心，与程邈来到一处僻静所在。
“确定了吗？”姬延低声问，语气凝重。
“确定了。”程邈点头，面色严峻，“我们派往北境的游骑发现小股匈奴斥候活动的踪迹，而且……秦国边境几处原本驻有重兵的堡垒，似乎有意撤防，留下了通往我联军后方的空隙。张仪‘坚壁清野，引匈奴南下’之策，恐怕……已经开始执行了。”
姬延的心沉了下去。张仪的动作好快！盟誓的欢呼声犹在耳畔，北方的狼烟却已若隐若现。
“还有，”程邈补充道，“根据咸阳内线最新消息，嬴华死后，其旧部多有不满，军中流传是张仪杀人灭口。虽然张仪迅速压制，但裂痕已生。而且……有迹象表明，张仪似乎还在暗中接触……义渠人。”
义渠！秦国西面的戎狄大族，与秦国时叛时降，关系复杂！
张仪这是要将所有能利用的力量，无论是外族还是国内的隐患，都用来对付合纵联盟！
姬延望向北方，仿佛能看到草原深处正在集结的骑兵，也能看到咸阳宫中那张智珠在握、却冰冷无情的脸。
“盟誓已成，大势在我。”姬延缓缓道，像是在对程邈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然，张仪已出招。接下来，便是看这新生的合纵联盟，能否扛住这内外交攻的压力了。”
他转身，重新走向那片喧嚣与荣耀。盟会的盛况掩盖了暗处的杀机，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真正开始。这以鲜血与誓言铸就的联盟，它的第一个敌人，或许并非眼前的秦国，而是来自草原的弯刀，以及联盟内部那看似牢固，实则脆弱的信任。
函谷关的盟誓，是辉煌的起点，还是昙花一现的盛景？答案，即将在不久的将来，由血与火来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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