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可还需破?”
“路,可还要选?”
李无劫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天道纶音,穿透了那逐渐稀薄的暗红屏障,清晰地回荡在天枢原上空,烙印在每一个尚存意识的抵抗者神魂深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原本就已摇摇欲坠的心房之上。
神国虚影之下,暗红屏障如同烈日下的薄冰,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滋滋”哀鸣,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屏障内,天地灵气早已紊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却又蕴含着无限生机与秩序的“他界”道韵。空气沉重如铅,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排斥。
玄真子死死咬着牙,口中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他试图凝聚溃散的灵力,声嘶力竭地朝着天空嘶吼:“李无劫!休要妖言惑众!玉衡天道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让我等投降?除非星河倒转,天道崩塌!”
他的吼声在天穹下回荡,却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因为在他身边,崩溃正在以比他吼声更快的速度蔓延。
“啊——我的道基!我的修为在流逝!这……这外界的法则在侵蚀我!”一名玄天门的长老突然凄厉惨叫,他体表灵力不受控制地逸散,融入周围那无所不在的神国道韵之中,自身的境界竟然开始不稳,出现倒退迹象!
“不……不要……我不想死……更不想变成没有意识的‘资粮’……”一个幻月仙宗的女弟子最先崩溃,她抛下手中的法器,对着天空那道青衫身影的方向,涕泪横流地跪倒,“我投降!神帝陛下!我愿降!求您饶命!求您不要吞噬我!”
如同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噗通!噗通!噗通!
越来越多的修士,在神国虚影那超越理解的浩瀚与自身道基被侵蚀的双重压迫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们丢盔弃甲,瘫软在地,或叩首求饶,或目光呆滞,口中喃喃着“投降”、“归附”。维持阵法的灵力输入瞬间锐减,导致上方的暗红屏障发出一连串剧烈的爆鸣,光芒急速黯淡。
“混账!起来!都给我起来!谁敢投降,老夫先毙了他!”玄真子目眦欲裂,抬手就要轰向最近一个跪倒的弟子。
然而,他的手臂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在半空。不是李无劫出手,而是阵法反噬与他自身道心剧烈冲突导致的气机紊乱。
“老祖……罢手吧……”幽老佝偻着身子,望着天穹上那片日月星辰同时辉映的神国虚影,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苍凉与认命,“那不是幻术,也不是寻常的领域……那是‘真界’的投影。我们在用一方残破天地的死阵,对抗一个活着的、完整的、拥有自身天道的大世界……这就像以卵击石,不,是以尘埃击山岳。位格之差,非意志可填。”
“幽老!连你也……”霸罡须发戟张,体表金光疯狂闪烁,试图抵御那无处不在的压制,但每一次运功,都感觉自身气血仿佛被投入一个巨大的磨盘,被缓慢而坚定地碾磨、同化。他怒吼道:“老子不信!金刚不坏体,万法不侵!”
“霸罡山主,”衍算子的声音虚弱地响起,他手中星盘已彻底碎裂,苦笑道,“你的‘不侵’,是相对玉衡天的‘法’。而今覆盖我们的,是另一方世界的‘根本法’。你的‘金刚体’,在这‘根本法’下,或许……只是比较坚硬一点的‘顽石’罢了。衍某耗尽心力推演,唯一生路,便是……顺其法,入其序。抵抗……只有被磨灭一途。”
冰冷而残酷的现实,被最擅长推演的人点破,让在场还站着的人心底最后一丝热气也散尽了。
“月宗主,你怎么说?”冷千帆脸色灰败,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月无痕。他巡天司的身份,让他比其他人更多一层对“秩序”和“强弱”的认知。此刻,他已明白,所谓援军,恐怕永远等不到了。总司或许已经在考虑放弃玉衡天,甚至……将他们当作拖延时间的棋子。
月无痕娇媚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她抬头望着神国虚影中那些若隐若现、秩序井然的宫阙轮廓,又看了看下方哭喊跪倒的门人弟子,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颤音的浊气。
“……幻月仙宗,自祖师创派以来,所求不过是道统延续,门人安好。”她声音干涩,“与一方完整世界为敌,葬送所有门人血脉……非智者所为。我……幻月仙宗,愿降。”
说着,她竟率先收敛了全身气息,朝着李无劫虚影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月无痕!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贱人!”玄真子破口大骂。
“玄真子道友,”冷千帆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疲惫与空洞,“巡天司的职责,是维护九霄天秩序稳定。如今,玉衡天旧秩序已名存实亡,而新的、更强大的秩序已然降临,并展现出……无可匹敌的包容性。继续抵抗,已非维护秩序,而是制造无谓杀孽,断绝此界生灵最后生机。本司……玉衡天巡天司,决定……遵从现实,接受神朝法度。”
连官方代表都投降了!
这一下,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金刚山……降了。”霸罡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魁梧的身躯轰然半跪在地,砸起一片尘土,他低垂着头,拳头紧握,指甲嵌进肉里,却再也提不起一丝战意。
“天机阁,愿为神朝推算天机,尽绵薄之力。”衍算子也深深躬身。
除了玄天门核心的死忠,以及少数几个被玄真子个人恩义捆绑的小势力首领,天枢原上,黑压压跪倒了一片。哀求声、哭泣声、解脱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
“你们……你们这群懦夫!叛徒!废物!”玄真子孤零零地站在跪倒的人群中央,环顾四周,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寂与冰冷将他淹没。众叛亲离,道统将亡,而他倚仗的最后屏障,在那神国虚影下,已如蛛网般脆弱。
噗!
终于,急怒攻心,加上阵法反噬与道心剧烈冲突,玄真子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中竟夹杂着点点破碎的道则金光!他的气息如同泄气的皮球般急速萎靡下去,原本炼虚期的威压变得飘摇不定,脸上迅速爬满了死灰之色。
他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天穹上那道始终淡漠的青衫身影,嘶声问道,声音已如破旧风箱:“李无劫……你为何……不直接杀进来?以你之力,破此残阵,屠尽我等,易如反掌!为何……要如此折辱!!”
天穹上,李无劫的虚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平静的目光垂落,与玄真子绝望的眼神对视。
“杀伐,乃征服之下策。朕欲立万世神朝,非为毁灭,而为重塑秩序,开启超脱。”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俯仰天地的气度。
“尔等之道心,困于旧念,执于一界,故以为抵抗是殉道,是气节。朕以神国临世,便是要让尔等看清,何者为‘界’,何者为‘道’。”
“顺朕者,非为屈膝苟活,而是跳出井底,得见真正星河。逆朕者,化为资粮,亦是尔等道心顽固、不识天数之必然归宿。”
“朕给过你们选择的机会。如今,选择已由你们自己做出。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非朕不战,而是尔等之道,在朕之道前,已无‘战’之资格。”
话音落下,李无劫心念微动。
那覆盖天穹的神国虚影,缓缓收敛了那磅礴的威压,但并未完全散去,而是化为一片柔和而恢弘的“天幕”,静静笼罩。下方,那暗红色的“九霄护界大阵”残阵,发出一声最后的哀鸣,彻底崩解,化为无数光点消散。没有了抵抗意志的支撑,它甚至无法完成最后的自爆。
随着阵法消散,神国道韵温和而坚定地涌入天枢原,抚平紊乱的灵气,滋养干涸的大地。那些跪倒在地的投降修士,顿时感觉浑身一轻,那令人绝望的侵蚀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带着引导意味的秩序力量。
王磐沉稳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响彻在天枢原上空:“奉神帝陛下令!所有放弃抵抗者,原地待命,不得擅动!神朝接管人员即将抵达,进行登记造册,依《神朝战时安置律》与《归附修士管理条例》处置!反抗者,杀无赦!”
钢铁般的舰队开始有序进入天枢星系,无数小型飞梭如同归巢之蜂,降落向天枢原。训练有素的神朝军士和文官开始接管现场,效率惊人。
玄真子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周围迅速被控制、被安抚(或押解)的门人弟子,看着那秩序井然的神朝人马,看着天穹上那片取代了玉衡天天空的、代表着另一个世界意志的虚影。
他所有的恨,所有的执念,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支点。
“道心……资格……哈哈……哈哈哈哈……”他神经质地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低,最终化为无意义的呜咽。眼眸中的疯狂与赤红迅速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灰败。
他体内,那原本因突破炼虚而凝聚的、象征着自身大道的“虚像”,发出了细微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声音。
气息,彻底寂灭。身体却依然站立着,只是眼中再无半点神采。
玉衡天联军,在神国降临的绝对威慑与内部崩溃下,未发一矢,未接一战,彻底瓦解。
天枢原,易主。
唯玄天门老祖玄真子,道心破碎,形如槁木,立于跪伏的众生之中,成为旧时代最后一块未曾倒下的、却已彻底死去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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