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内侍惊恐万状的尖叫声，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锯断了紫宸殿内紧绷欲裂的神经！
“永和宫…丽妃娘娘…发热呕血…灰斑！”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丽妃！皇帝近年来最为宠爱的妃子！她深居内宫，如何也会？！
皇帝萧鉴脸上的暴怒和猜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茫然的惊骇。他猛地转向那名瘫软在地的内侍，声音嘶哑扭曲：“你说什么？！丽妃她…她也？！”
“千真万确啊陛下！”内侍哭嚎着，“永和宫方才乱成一团，太医已经赶过去了！症状…症状和太子殿下初时…极为相似！”
“轰——！”仿佛一道惊雷在皇帝脑中炸开！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站立不稳，被身旁的内侍慌忙扶住。
太子、宫人、现在又是宠妃…这诡异的“恶疾”竟如同鬼魅般，在森严的宫闱之内无声蔓延！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魇镇”或“女祸”能解释的了！这是瘟疫！是真正会扩散、会夺命的瘟疫！
钦天监那老者原本莫测高深的脸色也终于变了，嘴唇嗫嚅着，再也说不出“引灾媒介”之类虚无缥缈的话来。天象再凶，也比不上眼前活生生的、发生在皇帝枕边人身上的恐怖事实！
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更是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疫情竟已侵入后宫！若是控制不住…他们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
整个紫宸殿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死寂、却更加恐慌的氛围之中。无形的瘟疫仿佛化作了有形的恶魔，狞笑着笼罩了这座帝国权力的核心殿堂。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丽妃…她怎么会？她与东宫并无明显往来…除非…除非病毒通过某种间接途径，或是通过某些同时接触过太子和丽妃的宫人…传播的速度和范围，远超我的想象！
就在这片极致的恐慌和死寂中，萧烬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有些过于冷静，却奇异地带来了一种诡异的安定感——一种基于绝对力量和早有准备的掌控感。
“陛下。”萧烬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情况危急，已非追究根源之时。当务之急，是立即控制疫情，防止其继续扩散，危及陛下龙体及后宫诸位娘娘、皇子公主！”
皇帝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神混乱而依赖：“控制？如何控制？！太医署束手无策！此等诡疾…”
“臣在处置灰烬河谷后事时，已命人查阅所有相关古籍秘录，并询问过少数幸存的老矿工。”萧烬打断皇帝的慌乱，语速加快，却清晰无比，“此症确为‘石瘟’无疑，通过接触病患或染疫之物传播，极凶险，但并非完全不可防可控！”
他的话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无论这光是源自希望还是更深的未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古籍有载，烈酒、生石灰可杀灭秽气，阻断传播。患者须立即严格隔离，其所有衣物用具皆需焚毁。照料之人需以厚布覆面口，以烈酒净手，尽量避免直接接触。”萧烬迅速说出几条措施，条理清晰，仿佛早已烂熟于心，“此外，需立即排查所有与太子、以及已发病宫人有过密切接触者，同样隔离观察！”
太医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点头：“王爷所言极是！此法古已有之，用于防治疠风等症，或可一试！”
皇帝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急声道：“就依摄政王所言！快！快去办！封锁永和宫！封锁东宫！所有接触者一律隔离！宫中全力搜寻烈酒生石灰！”
旨意一下，殿内部分内侍和太医立刻慌乱地行动起来。
但皇帝随即又看向我，眼神依旧复杂无比，恐惧、怀疑、厌恶交织。即便证明了是瘟疫，我这个“源头”的嫌疑仍未完全洗清。“那她…”他指着我。
萧烬立刻道：“陛下，卫氏虽曾接近疫源，但其自身并无症状，且已严格净身。眼下宫中疫情不明，将其留置宫中或遣返静苑皆有不妥。臣建议，将其暂时安置于北苑废宫，派可靠之人看守，既全隔离之策，亦方便后续查证。待疫情稳定，再行论处。”
北苑废宫，那是皇宫最偏僻荒凉之所，近乎冷宫。这个提议，看似是严苛的隔离囚禁，实则是在这风口浪尖上，将我暂时从皇帝和钦天监的杀人目光下挪开，给了我一个相对安全的缓冲之地。
皇帝此刻心神已被更大的疫情恐慌占据，无心再纠结于我，闻言不耐烦地挥挥手：“准了！就依你所奏！严加看管！”
“臣遵旨。”萧烬躬身，随即对严嬷嬷使了个眼色。
严嬷嬷立刻上前，看似恭敬实则不容抗拒地扶起我：“小姐，请随老奴来。”
我几乎是机械地跟着她起身，双腿依旧发软。经过萧烬身边时，他并未看我，但我却能感受到他那冰冷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意味。
就在我被严嬷嬷和两名玄甲军“护送”着，即将走出紫宸殿大门时，身后突然又传来皇帝嘶哑而疲惫，却带着一丝最后疑虑的声音：“老七…”
萧烬脚步一顿。
皇帝的声音沉沉传来，带着一种帝王特有的、即便在恐慌中也不忘的权衡与猜忌：“…你似乎对此疫，知之甚详？”
我的心猛地一紧。
萧烬缓缓转身，面对皇帝，背影挺拔如松，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臣弟只是恰好看过几本杂书，又恰好事发之时，身在现场罢了。一切所为，皆是为陛下分忧，为江山社稷计。”
他微微停顿，语气陡然转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锋芒：“况且，此疫若真源自灰烬河谷矿坑…那矿坑为何会突然爆炸，‘石瘟’为何会突然爆发…其间是否另有隐情，是否有人玩忽职守甚至包藏祸心…才真正值得深究。”
“臣弟已命人彻查琉璃厂一应账目及管事之人。想必不久，便能给陛下一个交代。”
他将问题的焦点，轻描淡写地，从“他为何知道”引向了“矿难真相”， 将一把更毒的刀，悬在了某些人的头顶之上。
皇帝沉默了，阴影中，他的脸色变幻不定。
而我，已被带出了紫宸殿，冰冷的夜风夹杂着远处宫苑隐约传来的哭喊和骚动声，扑面而来。
严嬷嬷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着我，低声道：“小姐，走。”
我们快步走入漆黑的宫道，向着那未知的、名为隔离实为囚禁的北苑废宫行去。
身后，紫宸殿的灯火通明，仿佛吞噬一切的漩涡中心。
而我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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