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府这“弄璋之喜”的奢华宴请,竟是足足延续了近一个月,丝竹管弦之声几乎未曾断绝。
转眼间已是七月末,暑气更甚,人心却因这过长的庆典而愈发浮躁,尤其是西门庆名下那些绸缎庄的掌柜们。
他们早已心急如焚。
原指望东家从东京回来,得了官身,正好借势理清生意,应对武大郎那边咄咄逼人的挤压。谁知偏又撞上孟玉楼早产,西门庆得了儿子,欢喜得将一切俗务抛诸脑后。
这可急坏了西门记绸缎庄的几位大掌柜。
眼瞅着七月将尽,再不定下今年最后一批,也是最重要的一批秋蚕丝的收购事宜,明年开春的货源便要捉襟见肘,整个西门绸缎庄将会无货可卖。
他们原以为西门庆升了官,手段会更硬,回来便会雷厉风行地解决武记的步步紧逼,谁承想偏偏遇上主家弄璋之喜,这一耽搁就是一个多月。
今年的蚕丝收购,西门记可谓是一败涂地。
往年那些熟络的丝户、固定的渠道,今年仿佛都中了邪。
只要西门记的管事按照往年的价格和流程去谈,武记那边总能恰到好处地插上一脚,报出一个比西门记稍高、却又绝不离谱的价,同时还许下更便捷的结算方式、更稳妥的运输保障,精准无比地将货源截走。
武记似乎对西门记的底价、谈判策略、甚至某些隐秘的收购路线都了如指掌,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巧合”出现,让西门记的人次次扑空,徒呼奈何。
他们哪里知道,这全是投靠了武大郎的来旺的“功劳”。
来旺原本就是西门府得力的伙计,专管外头采买联络,对各处丝户、行商乃至运输关节都门儿清。老婆宋蕙莲被西门庆逼死,自己又被陷害发配,早已对西门庆恨之入骨。武大郎暗中救下他后,他便死心塌地为新主效力。此番针对西门记的蚕丝收购战,正是他利用昔日积累的人脉和信息,为武大郎制定的精准打击策略,自然是招招命中西门记要害,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日,几位心急如焚的掌柜觑了个空,好不容易在西门庆去前厅的路上将他拦住,刚行了礼,寒暄两句“恭贺老爹弄璋之喜”、“官哥儿定是富贵长寿的”,还没来得及切入正题,禀报那火烧眉毛的蚕丝危机,就见来兴儿慌慌张张跑来禀报:
“爹!前头传话,宫里退下来的刘公公、薛公公,亲自登门给官哥儿道喜来了!轿子已到街口了!”
西门庆一听,哪还顾得上什么掌柜、蚕丝?
这两位可是宫里出来的老太监,虽已荣养,但在地方上依旧能量不小,是他们这些新晋官员极力巴结的对象。他连忙对掌柜们摆摆手:
“生意上的事回头再说,此刻不得空。”
边说边赶紧整理衣冠,快步往仪门迎去。
几位掌柜面面相觑,只得把满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垂头丧气地退出府外,再也无可奈何。
仪门外,只见那刘公公、薛公公,乘坐着四人抬的蓝呢大轿,身穿象征内廷地位的过肩蟒纹便服,前后有手执缨枪的随从开道,吆喝之声清街静巷,排场十足。
西门庆疾步赶到仪门,恭恭敬敬将二人迎入正厅,叙礼、看座、献上香茶,态度谦卑至极。
这边刚安顿好两位公公,外头又接连报来:
周守备、荆都监、夏提刑等本地武官到了。
这些军官今日也都穿了锦绣官服,带着持藤棍、打大扇的随从,军牢喝道,威风凛凛地到了门口。
西门庆忙得脚不沾地,心中却是得意非常。
这文武两路、宫内宫外的人都来道贺,足见自己如今面子之大。
他立刻吩咐下去,在大厅摆开十二张描金黑漆大桌,呈上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又唤来乐工、戏班,吹拉弹唱,搬演起热闹的吉庆戏文来。
唱戏间隙,众人纷纷递上贺礼。
刘公公送的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羊脂玉如意,寓意吉祥;薛公公送的是一套紫檀木嵌螺钿的孩童玩具,并十二匹内造的云锦,华贵非常。周守备送的是一副镶宝石的小儿金项圈与长命锁;荆都监送了一匹罕见的西域大宛良驹幼驹,说是“给哥儿将来骑射”;夏提刑则送了一套精工打造的金银锞子,并两坛御酒。
其他官员富商,所送也无非是金银器皿、上好绸缎、珍玩古董之类,琳琅满目,堆了半间厢房。
西门庆红光满面,一一谢过。
为了增添气氛,显示自己与风月场的联系依旧紧密,他又特意派人去丽春院,将吴银儿、李桂卿、郑爱香、韩玉钏几个当红的粉头叫来陪酒。当然,刻意略过了李桂姐。
一时间,大厅内丝竹盈耳,娇声软语,劝酒猜枚,越发喧腾热闹,酒肉香气与脂粉气混作一团,真真是烈火烹油,繁华似锦。
大厅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戏台上的锣鼓声暂歇,宾客们酒酣耳热之际,那刘老太监眯着微醺的眼,忽地开口道:
“西门大人,听闻贵府新添的哥儿甚是康健,不知老夫可否有福瞧上一眼?也沾沾这弄璋之喜的福气。”
薛内相在一旁也捻着无须的下巴,笑着附和:
“正是,正是。咱们这些老朽,最是喜欢看这些鲜活的小儿,沾点生气儿。”
西门庆心中虽觉孩子尚小,不宜抱来这等喧闹场合,但两位公公开口,岂能推拒?只得赔笑道:
“二位老公公厚爱,只是犬子幼小,怕吵嚷着二位内相,失了礼数。”
刘公公摆摆手:“欸,无妨无妨,咱家就远远瞧一眼,图个吉利。”
推脱不过,西门庆只好对身后侍立的来兴儿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快去后边禀告大娘,让奶娘抱着官哥儿到二门角门处,你小心接过来,抱到前面屏风后,略露一露脸便罢,仔细别着了风。”
来兴儿领命,匆匆去了。
吴月娘在后宅听得前头传话,虽是心疼孩子,却也不敢怠慢贵客,只得嘱咐奶娘蔡嫂将官哥儿包裹得严严实实,自己也跟着送到二门内的角门处,仔细交代了来兴儿几句,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将孩子接了过去。
来兴儿小心翼翼抱着那襁褓,快步回到前厅,依言站在一架紫檀木边绣“百子图”的屏风后侧。
西门庆起身引着刘、薛二位太监走近些。奶娘蔡嫂也跟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
薛内相伸头一看,只见锦缎襁褓中露出一张白胖的小脸,眉毛淡淡的,眼睛闭着,小嘴微微嘟着,果然是个齐整孩子。
他不由赞道:“好个胖小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有福的相貌!”
刘公公也凑近端详,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笑意,转头对身后吩咐:
“小厮们,把给哥儿的玩意儿呈上来。”
早有两位穿着青色家仆服饰的小太监应声上前,手里各捧着一个锦盒。
打开看时,一盒里是一匹正红色、织工极其细腻的官用尺头,另一盒里则是:四个铸有“福寿康宁”字样的镀金银钱,一个追金沥粉、彩画寿星图案的精致拨浪鼓,并一对约二两重的银制八宝吉祥件。
薛内相笑道:“咱们这些穷内相,也没什么稀罕物事,这几样微礼,给哥儿拿着玩耍,或是打些小首饰,图个平安长命罢。”
西门庆连忙作揖,深施一礼:
“老公公如此厚爱,折煞小儿了。晚辈代犬子,叩谢老公公赏赐!”
心中却是十分受用,太监赐物,尤其是这等有宫廷特色的玩意儿,本身就是一种体面和认可。
略略看了片刻,唯恐孩子不适,西门庆便示意来兴儿赶紧抱回后宅。
奶娘蔡嫂接过,如同接了珍宝般,快步转回内院去了。这边,戏乐重开,酒宴再续,又是一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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