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清河府的晨曦,来得比往日更显肃杀。
知府衙门外,表面看来平静如常,街道上已有早起的小贩开始叫卖,巡逻的衙役按部就班。但暗地里,一张由谛听卫织就的无形大网,已悄然笼罩了整个清源城,并迅速向外蔓延。
顾青的失踪,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潜藏水底的暗流涌动。慕容璇坐镇知府衙门后宅,接管了顾言卿的静养事宜,同时以钦差身份,协调青州及附近州府所有官方力量,配合谛听卫的行动。顾言卿服下“定魂丹”后,在太医署调来的医官精心照料下,神智逐渐恢复清明,虽身体虚弱,精神受创,但至少已能断断续续回忆起一些关键细节,尤其是关于其侄顾青的异常举动及那面“观心镜”的来历。
据顾言卿回忆,顾青早年不肖,游手好闲,但大约三四年前,却突然“转了性子”,开始认真打理家族部分产业,且似乎颇通经营之道,很快积攒了些钱财,出手也阔绰起来。顾言卿虽不喜其钻营,但见他似乎走上“正途”,也便不再过多苛责。至于“观心镜”,顾青声称是从一位来清河府贩卖西域奇珍的胡商手中重金购得,具体细节则语焉不详。
“胡商?”慕容璇敏锐地抓住了线索。清河府虽是东南商贸重镇,胡商往来频繁,但能接触到顾青这等官宦子弟、并能拿出“观心镜”这等明显蕴含异种力量的“奇珍”,绝非寻常行商。
谛听卫的行动效率极高。依托顾言卿提供的有限信息,结合对顾青平日交际圈、常去场所、名下产业、乃至近几个月所有人员往来的交叉比对与拉网式排查,仅仅半天时间,便锁定了数名与顾青往来密切、身份可疑的人物,其中便包括一名自称来自“西域火罗国”、在清源城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奇珍阁”的胡商,名叫“阿史那鲁”。
当谛听卫精锐突袭“奇珍阁”时,店铺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寻常货物。但在店铺后院一间隐藏的密室中,谛听卫却发现了令人心惊的痕迹——数件与“观心镜”风格类似、但能量波动微弱许多的奇异物品残骸(似乎是被匆忙销毁),几封以某种密文书写、尚未完全焚毁的信件残片,以及一个刻画着扭曲藤蔓与眼睛图案的小型祭坛,坛中残留的香灰,散发着与“夜息草”类似的甜腻气息,只是更加驳杂、混乱。
“果然有据点,且对方撤离得颇为仓促,但显然早有准备。”负责现场的青州谛听卫千户面色凝重,将初步勘查结果汇报给慕容璇,“密室中发现的密文,部分字符与帝国西南边境某些已灭绝的古老部族祭祀文字有相似之处,但更为复杂诡异,内嵌幻术符文。初步破译,内容提及‘森之赐福’、‘播撒种子’、‘等待萌发’等字眼,以及几个疑似代号或地点的词汇,如‘青柳’、‘枯泉’、‘北地寒鸦’等。那个祭坛的图案风格……与我们在南疆清剿巫神教时,在其某些隐秘祭坛上见过的纹饰,有六七分相似,但更加‘精致’和‘有序’。”
慕容璇秀眉紧蹙。南疆巫神教与“肃正协议”的遗落信标有关,其背后是“暗影大祭司”一系。而这里的痕迹,却指向“翡翠梦魇”,且其运作模式(建立地下据点,以“奇珍”为媒介腐蚀目标)更加隐秘、更具组织性。两者风格迥异,但都潜藏在帝国阴影之下,危害性甚至更大。
“阿史那鲁及其同伙,必须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慕容璇下令,“以‘青柳’、‘枯泉’、‘北地寒鸦’等为线索,扩大搜索范围,彻查清河府及周边州府所有近年出现的、可能与‘奇珍阁’或类似可疑人物有过接触的官员、士绅、富商!同时,将密室发现的密文样本与祭坛图案,火速传送回帝都天工院与谛听卫总部,请求支援破译与比对!”
她隐隐感觉到,顾青可能只是这张潜藏于帝国肌理之下、由“翡翠梦魇”或其代理人编织的“暗网”中,一个并不起眼的节点,甚至是……一枚被故意暴露、或用来转移视线的“弃子”?真正的核心与更大的图谋,可能还深藏在暗处。
……
帝都,天工院。
当青州传来的密文样本与祭坛图案通过紧急传送阵抵达时,立刻引起了墨衡与幽泉的高度重视。
墨衡亲自带队,调用最新升级的“万象解析阵列”,对密文进行暴力破解与法则溯源。他发现,这密文不仅仅是简单的加密文字,其每一个字符的笔画转折间,都内嵌着微弱的、带有催眠与暗示效果的心灵符文!若非破译者神魂强大且早有防备,长时间凝视甚至试图解读,都可能不知不觉被其影响心神!这无疑加大了破译难度,但也从侧面印证了其与“翡翠梦魇”的紧密关联。
而祭坛图案,则交给了对巫蛊、异教、星海遗迹图案学有深入研究的老学究们。经过连夜比对、考证,结合从南疆巫神教、西域坠龙渊等处获得的资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符文师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推测:
“此图案的‘藤蔓’部分,其扭曲的韵律与某些关于‘翡翠梦境’的古老星海传说记载(来自钦天监尘封的星象古籍)中的描述,有高度相似性。而那个‘眼睛’符号,并非单纯的代表‘窥视’,其瞳孔内部的细微螺旋结构,与我们在‘肃正遗落信标’晶石碎片上发现的、代表‘信息接收与发送节点’的微观结构,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很可能是一个……复合型道标!既承载了‘翡翠梦魇’的幻梦与侵蚀特性,又可能具备某种程度的‘信息中转’或‘信号放大’功能!其作用,或许不仅仅是腐蚀个体,更可能是……在特定区域,搭建一个微型的、用于接收星海指令或传递本土信息的‘通讯前哨’!”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心头一沉。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翡翠梦魇”在帝国境内的活动,就绝非简单的渗透腐蚀那么简单,而是在进行一项长期的、系统性的“基础设施建设”!其图谋之深,远超预期。
幽泉则调集了谛听卫所有关于“青柳”、“枯泉”、“北地寒鸦”等代号的档案。经过海量信息筛查与交叉关联,结合近年来各地上报的一些未破悬案、诡异事件、以及人员失踪案的卷宗,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逐渐浮现:
“青柳”——可能与江南某州府一个已破获的、涉及官员受贿与境外势力走私的案子有关,主犯之一在逃,其代号疑似即为“青柳”,擅长伪装与财物运作。
“枯泉”——帝国西北边境,曾有一处名为“枯泉镇”的小镇,十数年前因一场诡异的“集体梦游”事件而逐渐荒废,当时调查无果,列为悬案。
“北地寒鸦”——北境草原归附部族中,近年崛起的一个神秘萨满教派“寒鸦部”的图腾,该部族行踪诡秘,与外界交流甚少,但据说其萨满拥有沟通“祖灵”与预知祸福之能。
这些线索分散在天南地北,看似毫不相干,但若以“翡翠梦魇”的潜在活动网络为线串联起来,便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这个神秘的星海势力,其触角可能早已借助各种本土代理人或掩护,渗透到了帝国的多个区域、多个层面!商业、边镇、甚至归附部族,都可能有其“暗桩”!
“必须立刻禀报陛下!”墨衡与幽泉不敢怠慢,带着初步的分析结果与推测,紧急求见。
……
万象天机殿内,程烈刚刚初步消化了与熔山大帝交易获得的信息。
“熔核裂变”的基础原理,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却已为他打开了通往一种全新能量利用方式的大门。那是一种通过激发某种特殊物质(熔山称之为“裂变原核”)内部结构,引发链式崩解,释放出远超常规燃烧或爆炸的狂暴能量的过程。其原理与修行界的某些自毁性秘法或高级爆裂符箓有相似之处,但更加系统、可控,且能量转化效率高得惊人。若能结合天工院的炼器术与大胤的阵法体系,加以本土化改良,或许能在不依赖高阶修士的情况下,制造出威力巨大的“战略级”武器或能量源。当然,其风险也极高,稍有不慎便是毁灭性的灾难。
而关于“肃正协议”近期在“K-7392”星域(大胤所在星域的“肃正”代号)周边的兵力调动情报,则更让程烈警醒。据熔山大帝所述,机械神域方向,近期有数股规模可观的“肃正舰队”结束了在其他星域的“清理任务”,正在向“K-7392”星域边缘的某个“前进基地”集结。同时,监测到该星域内部分“遗落信标”(如坠龙渊那种)的“待机信号”出现了不正常的强度波动,疑似被远程激活了某种“待命”或“引导”模式。
“看来,‘肃正协议’的下一次‘清洁’行动,已经在路上了。而且,这次可能不再是试探性的尖兵,而是成建制的舰队。”程烈目光冰冷。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就在这时,墨衡与幽泉的紧急求见,带来了关于“翡翠梦魇”潜藏网络的惊人发现。
听完汇报,程烈沉默良久。内忧外患,交织如麻。
“翡翠梦魇……其行事风格,与‘肃正协议’的冰冷直接截然不同,更偏向于隐秘、渗透、心灵操控与长期布局。它们不急于立刻毁灭,而是想从内部改造、同化,甚至可能将整个文明或世界,变成其‘翡翠幻梦’的一部分。”程烈缓缓分析,“其潜藏网络,危害性在长远。而‘肃正协议’的舰队,则是迫在眉睫的军事威胁。”
“陛下,是否要先行全力清剿‘翡翠梦魇’的暗桩?”幽泉请示。
程烈摇头:“不可。其一,其网络潜伏甚深,分布甚广,急切间难以连根拔起,打草惊蛇反易使其转入更深潜伏或狗急跳墙。其二,当前首要威胁,仍是‘肃正’舰队。若此时分散过多力量于内查,恐给外敌可乘之机。”
他沉吟片刻,下达了一系列指令:
“一,着谛听卫成立‘清魇司’,专司秘密调查、监控‘翡翠梦魇’相关网络。以现有线索为突破口,深挖细查,但行动务必隐秘,以获取情报、掌握名单、监控动向为主,非万不得已或证据确凿,暂不实施大规模抓捕,避免打草惊蛇。重点监控‘青柳’、‘枯泉’、‘北地寒鸦’等代号相关区域与人员。”
“二,天工院以‘熔核裂变’基础原理为参考,结合‘龙薪炎’特性与现有炼器、阵法体系,成立‘裂变能量研究组’,着手研究可控的、安全的裂变能量利用方式,目标暂定为制造‘一次性战略威慑武器’原型。此研究列为最高机密,所有参与人员需经严格审查,研究场所单独隔离,确保安全。”
“三,钦天监加强星海监测,尤其是‘肃正协议’前进基地方向及境内‘遗落信标’信号波动。尝试以‘文明道种’之力,干扰或屏蔽部分信标信号,延缓或误导其引导。”
“四,命兵部、各边境镇守府,即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加强防御工事,囤积物资,演练新型战法。‘龙炎新军’各部,加速换装与磨合,随时准备应对大规模星际入侵。”
“五,慕容璇继续坐镇青州,待顾言卿情况稳定后,护送其回京疗养,并协助‘清魇司’理清河府首尾。对顾青及其背后势力的追查,由‘清魇司’接手。”
命令清晰,条理分明,既直面迫在眉睫的外敌威胁,又未放松对内潜伏之患的监控与长远布局。
众人领命而去后,程烈独自立于万象星图仪前,看着那代表“肃正协议”的暗灰色光点群(情报显示其正在集结),代表“翡翠梦魇”的翠绿色光点(潜藏暗网),代表“炼狱焦土”的暗红光点(不稳定交易伙伴),以及其他那些若明若暗、或好奇或审视的星海目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星轨交织成暗网,裂变始启新征途。”他低声自语,掌中“文明道种”光芒流转,映照着他坚毅而深邃的面容。
“来吧。让朕看看,这内外交困之局,能否淬炼出我大胤真正照耀星海的不灭薪火。”
前路虽艰,帝心已决。一场关乎文明存续的宏大史诗,正于无声处,掀起更加壮阔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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