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乾元七年,秋。
当慕容璇携带着枯泉镇那令人心悸的样本与数据,日夜兼程赶回帝都时,钦天监的万象星图仪上,那代表着“肃正协议”集结舰队的暗灰色光点群,其亮度与“存在感”,已如同不断逼近的雷云,沉重地压在了每一个知晓内情者的心头。
来自星海边缘前进基地的观测情报(部分由熔山大帝处交换得来,部分由钦天监自身最先进的“观星镜”艰难捕捉)显示,此次集结的舰队规模,远超铁壁关遭遇的“尖兵”。初步判明,至少有三艘体量堪比山岳、风格冰冷简洁的“肃正方舟”作为核心旗舰,周围拱卫着超过三十艘大小不一、功能各异的护卫舰、驱逐舰以及难以计数的无人机平台。它们如同沉默的金属墓碑群,在虚空中排列成严整的阵型,其目标直指“K-7392”星域内,被标记为“变量t-L-001(皇龙)”及“文明道种”所在的核心区域——大胤疆域!
“预计最迟十五日,其先头侦察单位便将进入我朝星域外围防御圈。”钦天监监正的声音在御前紧急会议上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对方舰队能量反应总和,初步评估……远超元婴巅峰层级,且其能量属性高度统一,为纯粹的‘秩序湮灭’之力,对我方基于灵力与生机的防御体系,存在极大的克制。”
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文臣武将,各部长官,乃至几位宗室亲王,皆面色肃然。他们虽不完全明了“肃正协议”的具体恐怖,但从陛下前所未有的重视、天工院近乎疯狂的备战、以及边境不断传来的紧张态势中,早已嗅到了毁灭的气息。
程烈高居御座,玄色龙袍在殿内明珠映照下,泛着深沉的光泽。他面色平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不时有金红龙炎与星辰轨迹一闪而逝,显示其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慕容璇。”他目光转向风尘仆仆、但眼神依旧清亮坚定的女修。
“臣在。”慕容璇出列,将一枚封印着枯泉镇样本数据与影像的玉简呈上,并简要汇报了探查所见。
当那灰绿色“苔藓”、诡异的“眼睛”符号、以及整个镇子被“梦境”力量彻底浸染固化的景象,通过法术投影展现在殿中时,即便是在场见多识广的重臣,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寒意。这比直接的杀戮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
“枯泉镇遗迹,证实‘翡翠梦魇’之渗透,非止于当下,其爪牙早已深植,且手段更加……‘本源’。”程烈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然,当下之急,非此潜藏之魍。‘肃正’舰队压境,乃灭顶之灾,关乎文明存续。朕决意,举国之力,先御外侮!”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视群臣:“即日起,帝国进入‘鼎革’战备状态!所有政令、资源,优先保障战备!各州府、边镇,按预定预案,全面动员!”
“兵部,统筹全军,以‘龙炎新军’为核心,结合传统精锐,布防于预设之‘天穹防线’各节点。所有‘龙薪’系列装备,优先列装一线部队!”
“天工院,墨衡。”程烈看向下方激动得身体微颤的首席大匠。
“臣在!”墨衡大步出列。
“‘铸锋台’所得,可用于实战否?”程烈问得直截了当。
墨衡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回陛下!‘裂变原核’稳定性研究已有小成,可制备‘一次性定向裂变轰击弹’!虽数量有限,制备艰难,且风险犹存,但其瞬间释放之湮灭性能量,或可对‘肃正’大型单位构成致命威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十日内,可完成首批三枚‘裂渊弹’的紧急组装与测试!”
“好!”程烈眼中精光一闪,“朕准你调用一切所需资源,不惜代价!十日后,朕要看到‘裂渊’之锋,指向星海!”
“户部、工部,全力保障前线物资、军械、工事营造,不得有误!”
“钦天监,持续监控敌舰动向,并与天工院协同,优化‘山河社稷图’大阵,尝试将‘龙炎养脉阵’节点与国运网络更深融合,提升整体防御强度及对‘肃正’湮灭能量的抗性。”
“谛听卫、清魇司,”程烈看向幽泉与另一位新提拔的“清魇司”主事,“对内监控不可松懈,尤其是已掌握的‘翡翠梦魇’相关线索涉及区域与人员,严防其于战事紧要关头作乱。但当前以维稳、监控为主,非确凿证据,不得擅动,以免自乱阵脚。”
一连串命令,清晰、果断、面面俱到,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在帝国这台庞大机器最关键的节点上。群臣凛然受命,压抑的气氛中,反而被激发出一种背水一战的决绝与豪情。
“陛下,”老丞相出列,苍老的声音带着金石之质,“老臣愿亲赴前线,督运粮草,安抚军民,与将士同甘共苦!”
“臣等亦愿往!”数位勋贵老将纷纷请命。
程烈微微颔首:“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众卿各司其职,同心戮力,此战,关乎我大胤国运,关乎我人族文明薪火能否延续!朕,与诸卿,与亿兆子民,共存亡!”
“愿随陛下,万死不辞!”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震动了整座大殿。
朝会散去,帝国如同一头被彻底惊醒的巨兽,开始展现出其狰狞而高效的战争姿态。资源如同洪流般向着边境与几个关键生产基地汇聚;精锐军团开拔,战旗猎猎,甲胄铿锵;民间虽未公开宣战,但各种增产、捐输、征募能工巧匠的政令已悄然下达,一种沉默而坚韧的战意,在基层悄然蔓延。
……
钦天监深处,万象天机殿。
程烈独自面对星图仪,手中“文明道种”光芒流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帝国全面进入战争状态,国运网络传来的“信念之力”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炽热,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金红色的锋芒。那是亿兆子民在未知威胁下,被激发出的求生意志、守护家园的决心,以及对引领他们的帝皇与朝廷的信任。
这些无形的力量,正通过国运网络,源源不断地汇聚到“文明道种”之中,道种内部那片金色海洋变得更加汹涌澎湃,龙炎之海的火焰也燃烧得更加炽烈。甚至,那几枚被转化的“肃正”符文,也在这种集体意志的冲刷下,似乎变得更加“驯服”,隐隐有被进一步同化的趋势。
“以文明信念为薪柴,以道种为熔炉……”程烈心中明悟更深。对抗“肃正协议”那种冰冷的、基于绝对秩序的湮灭之力,或许不仅仅需要与之对等的能量或技术,更需要一种截然相反的、充满“生机”、“变数”与“情感意志”的力量去冲击、去覆盖、去……“感染”?
他将部分心神沉入道种,尝试引导那变得更加磅礴的文明信念之力,与“龙炎之海”的生命之火、以及国运网络本身的结构相结合,在帝都与几个关键节点(如北邙祖脉、东海灵眼)之间,构筑一个更加紧密、更具“活性”的防御与反击网络。这并非简单的阵法叠加,而是一种以“文明意志”驱动“天地之力”的尝试,玄奥而充满风险。
与此同时,天工院“铸锋台”内,灯火彻夜不熄。墨衡与他的团队正在与时间赛跑,与死神共舞。第一批三枚“裂渊弹”的核心部件——“裂变原核”的封装与稳定,进入了最危险的阶段。任何一丝能量泄露或结构失衡,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依靠着精确的计算、坚韧的意志,以及那一缕“龙薪炎”带来的微妙稳定效果,艰难地推进着。
慕容璇回到帝都后,并未休息,而是立刻加入了钦天监与天工院的联合小组,协助分析枯泉镇样本,并以其亲身体验,为优化针对“翡翠梦魇”类精神攻击的防御方案提供建议。她带回的样本中,那灰绿色“苔藓”被证实是一种高度惰性化、但依旧保留着特定“梦境频率”的法则沉淀物,其结构稳定得惊人,常规手段难以破坏,但也因此,其“活性”极低,暂时不具备主动危害。然而,样本中提取出的、属于“眼睛”符号的一丝极其精纯的翠绿能量残迹,却让所有研究者感到不安——那能量虽然微弱,但其“质”极高,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孕育”与“等待”的意味,仿佛……一颗沉眠的“种子”?
这个发现让程烈更加警惕。但他深知,眼下无暇分心深究,只能命令“清魇司”加强对所有类似遗迹及可疑人员的监控,并加速破译已获得的密文,以期找到更多关于这种“种子”的信息。
时间,在紧张与忙碌中飞速流逝。
七日过去,“肃正”舰队的先遣侦察单位——数批速度极快、形如梭镖、完全隐形的“幽影探测器”,已然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帝国星域外围稀薄的预警网络,开始对大胤疆域进行高精度扫描。它们的行踪极其诡秘,若非程烈通过“文明道种”与国运网络对“肃正”气息的天然敏感,加上钦天监不惜代价启动了几个耗能巨大的广域灵波震荡阵进行反扫描,几乎难以察觉。
这些探测器避开了军事重镇与灵力汇聚点,反而重点扫描了人口密集的城池、重要的交通枢纽、农田矿区乃至……一些历史悠久的古迹与祭祀场所。它们在收集着关于这个文明最基础、最广泛的信息:社会结构、生产力水平、文化特征、信仰体系……
“它们在评估……评估这个‘变量文明’的‘同化难度’与‘净化价值’。”程烈结合熔山大帝提供的情报与自己的判断,得出了结论。这让他心头更加沉重。对方并非莽夫,而是在进行着精密计算后的系统性毁灭。
第十日,墨衡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亲自将三枚被重重封印、仅有人臂粗细、通体黝黑、表面流转着暗红色危险符文的金属柱体——“裂渊弹”,呈送到了程烈面前。每一枚弹体内部,都封印着一颗经过极限稳定处理的“裂变原核”,其激发装置与定向爆破阵图,融合了天工院最高的技艺与“龙薪炎”的稳定特性。
“陛下,三枚‘裂渊弹’,已成。然,其激发后威力难以精确控制,且对使用环境要求极高,需在特定阵法引导下,于虚空或敌舰内部引爆,方能最大化杀伤。寻常手段难以投送。”墨衡声音沙哑地汇报。
程烈凝视着这三枚蕴含着毁灭力量的造物,缓缓点头:“辛苦爱卿了。投送之事,朕自有计较。”
他将“裂渊弹”收起,目光再次投向星图仪。此刻,那代表“肃正”舰队的暗灰色光点群,其前锋已然逼近至一个令人心悸的距离。通过道种的模糊感知与钦天监的拼死侦查,对方舰队的主力轮廓已隐约可见——那三艘如同移动大陆般的“肃正方舟”,其舰首正在缓缓亮起令人不安的幽蓝色光芒,那是主炮充能的征兆!
“传令,‘天穹防线’所有单位,最高警戒!‘山河社稷图’大阵,全功率运转!帝都及各州府,启动紧急避险预案!”程烈的声音,通过特殊的传讯网络,瞬间传遍帝国上下。
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
帝国疆域之外,冰冷的虚空中,三艘“肃正方舟”的舰首,幽蓝色的光芒骤然汇聚到极致,化作三道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暗色光束,无声无息地射出,目标直指大胤疆域内灵气反应最核心、国运汇聚最浓烈的三个点:帝都、北邙祖脉、东海灵眼!
几乎是同一瞬间,程烈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皇道意志、与“文明道种”的共鸣、以及通过国运网络汇聚而来的磅礴信念之力,提升至巅峰!
“龙炎薪火,照我山河!文明不绝,此志不灭!”
他低喝一声,双手虚按,仿佛将整个帝国的重量都扛在了肩上!
以帝都为核心,北邙、东海为两翼,一张覆盖了大半个疆域的、由淡金色国运脉络与金红龙炎光芒交织而成的巨型网络——“龙炎天穹”,轰然显现!网络之上,无数细密的、蕴含着文明景象与众生祈愿的符文流转生灭,散发出温暖、坚韧、不容侵犯的磅礴意志!
三道冰冷的“肃正”主炮光束,狠狠撞在了这张刚刚升起的“龙炎天穹”之上!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法则层面的激烈湮灭与对抗!暗色光束所过之处,“龙炎天穹”的光芒剧烈荡漾、黯淡,甚至出现局部的破损,但网络本身坚韧无比,破损处迅速有新的国运与信念之力补充修复,金红龙炎更是如同附骨之疽,沿着光束反向侵蚀、灼烧!
第一轮远程打击,被勉强挡下!
然而,程烈脸色微微一白,显然消耗巨大。而星海之中,那三艘“肃正方舟”的主炮,幽蓝光芒再次开始汇聚,同时,其周围庞大的护卫舰队,开始如同金属蜂群般散开,显然准备发动全方位的饱和打击与登陆作战!
真正的星海战争,于此刻,正式打响!
大胤文明,迎来了其诞生以来,最严峻的生死考验。而执掌“文明道种”的年轻帝皇,将率领他的子民,以薪火为锋,以信念为甲,向那冰冷无情的星空巨兽,发出不屈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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