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5日,埃及,塞得港外海。
地中海的波涛在这里被防波堤强行驯服,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绿色。东方与西方的咽喉——苏伊士运河,就在这片浑浊的水域中张开了大口。
海面上拥堵不堪。几十艘悬挂着各国旗帜的商船抛锚在候泊区,像是一群等待喂食的鸭子。烟囱里喷出的煤烟在低空盘旋,混合着沙漠吹来的沙尘,让空气变得浑浊而呛人。
悉尼号编队出现在地平线上。
四艘白色的战舰没有减速,也没有进入候泊区。它们保持着战斗队形,直插主航道。
信号塔上的旗语兵疯狂地挥舞着旗帜,示意舰队停船排队。按照运河管理局的铁律,除了处在战争状态的皇家海军主力舰队,任何船只都必须服从调度。这里是法国资本家的领地,时间就是法郎。
“无视信号。”
亚瑟站在舰桥上,手里拿着一杯冰水。他看着前方那艘正在缓慢挪动的德国赫伯罗特公司的货轮。
“发信号给那艘德国船。”亚瑟下令,“‘本舰队正在执行英联邦紧急护航任务,航道净空。请立即避让,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一句谎言,也是一次测试。
德国货轮的船长在望远镜里看到了悉尼号那门昂起的210毫米主炮,又看了看那面带有南十字星的奇怪海军旗。他犹豫了三分钟。
三分钟后,德国货轮向右满舵,让出了深水航道。
“他们让路了。”克雷斯维尔准将放下了望远镜,“德国人不想在别人的地盘上惹麻烦。”
“不是不想,是不敢。”亚瑟冷冷地说,“继续前进。全速通过。”
舰队拉响汽笛,巨大的声浪压过了港口所有的喧嚣。在各国商船船员惊愕的注视下,这支来自南半球的舰队,像一把手术刀,切入了运河的静脉。
……
伊斯梅利亚,苏伊士运河公司总部。
这是一座充满了法式风情的建筑,花园里甚至种着并不适合沙漠气候的玫瑰。
会议室里,几位法国董事正围坐在圆桌旁,脸色阴沉。
“那是谁的船?”首席执行官博内特先生愤怒地敲着桌子,“这简直是海盗行径!他们破坏了运河的时刻表!那一分钟的延误,就是五百法郎的损失!”
“澳大拉西亚联邦的舰队。”秘书递上一份文件,“那个英国王子的私人卫队。他们声称有伦敦海军部的特别通行证,虽然我们还没收到电报确认。”
“英国人……”博内特咬了咬牙。自从英国政府买下了运河公司44%的股份后,这群岛国佬就一直把运河当成自家后院。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没有通报,亚瑟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cSb局长道尔和商务部长金斯顿。
亚瑟没有穿礼服,而是一身白色的海军常服。他摘下军帽,随手扔在空着的椅子上。
“下午好,先生们。”亚瑟走到长桌的一端,自顾自地坐下,“我想,我们可以省去那些关于排队和罚款的废话。我来这里,是为了谈一笔生意。一笔关于运河生死的生意。”
博内特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傲慢的访客,即便是在以傲慢着称的英国人里也不多见。
“殿下,这里是商业机构。”博内特冷硬地回应,“我们只谈通行费。”
“很好。那就谈通行费。”亚瑟打了个响指。
道尔将一份地图铺在桌面上。那不是苏伊士运河图,而是一张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铁路规划图。
一条红色的粗线,从伊斯坦布尔延伸,穿过安纳托利亚高原,沿着底格里斯河谷南下,直抵波斯湾的科威特。
“巴格达铁路。”亚瑟的手指在那条红线上划过,“德国人正在修。德意志银行出钱,克虏伯出钢轨。一旦修通,德国的货物将不再需要经过苏伊士。它们将直接装上火车,三天内抵达印度洋。”
董事们的脸色变了。
这是他们的噩梦。运河的利润建立在垄断欧亚航运的基础上。如果陆路打通,苏伊士的价值将腰斩。
“这……这只是计划。”博内特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沙漠里的贝都因人会破坏铁路,英国政府也不会允许德国人控制波斯湾的出口。”
“英国政府?”亚瑟发出一声嗤笑,“伦敦现在正忙着在北海造无畏舰,他们没钱也没精力去管沙漠里的几根铁轨。至于贝都因人……德国人的马克和毛瑟枪,比你们想象的更有说服力。”
“但是,”亚瑟身体前倾,目光锁死博内特,“我能管。”
“澳大拉西亚的海军,控制着印度洋的东大门。我们刚刚在马尼拉和苏门答腊展示过我们的决心。如果德国人的商船从波斯湾出来,想进入亚洲市场,或者想从亚洲运回橡胶和锡矿,他们必须经过我的防区。”
“我可以保证,”亚瑟的声音变得低沉,“在我的海域里,德国船只的卫生检查、货物检疫和证件审核,会变得非常繁琐。繁琐到他们的运输成本,绝对不会比走运河便宜。”
“这叫贸易壁垒。”亚瑟摊开手,“我帮你们堵死德国人的陆路出口,保住你们的海路垄断。”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墙上的挂钟在走动。
这是一个交换。用印度洋的制海权,换取运河的特权。
“您想要什么?”博内特终于开口,语气软化了。他是个商人,他听得懂利益的语言。
“优惠。”亚瑟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澳大拉西亚籍的所有商船,运河通行费,永久性七折。这包括我们的小麦船、羊毛船,以及未来的矿石船。”
“七折?!”一位董事惊呼,“这会让我们每年损失几十万法郎!”
“比起巴格达铁路通车后的损失,这只是零头。”亚瑟冷冷地反驳。
“第二,”亚瑟继续说道,“在这个运河管理局里,我要有一个观察员席位。我要确保,当我的舰队,无论是现在的,还是未来的,需要通过时,闸门永远是开着的。我不希望再看到刚才那种让人不愉快的红灯。”
博内特看着地图上的那条红线,又看了看窗外那几艘白色的战舰。
他没有选择。英国人只在乎战略,法国人只在乎分红。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手里握着能左右这两者的筹码。
“……成交。”博内特举起了手,“为了法兰西与澳大拉西亚的友谊。”
“为了法郎。”亚瑟站起身,重新戴上军帽,“金斯顿部长会留下来敲定细节。我的舰队还要赶路。再见,先生们。”
当晚,电报从塞登港发出,飞向堪培拉。
……
3月12日,地中海中部,马耳他岛,瓦莱塔大港。
这里是地中海的心脏,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的巢穴。
巨大的城墙耸立在悬崖之上,炮台密布。这里曾经停泊着几十艘战列舰,是日不落帝国最强大的威慑力量象征。
但当悉尼号驶入港池时,亚瑟看到的却是一片萧瑟。
宽阔的锚地空空荡荡。那些曾经像森林一样密集的桅杆不见了。只剩下几艘老旧的君权级前无畏舰,锈迹斑斑地靠在岸边,像是被遗弃的老人。还有一群驱逐舰在港内懒散地游弋。
英国为了应对德国在北海的挑战,实施了费舍尔勋爵的集中兵力战略。地中海舰队被抽空了,主力舰全部调回了本土。
“欢迎来到被遗忘的角落,殿下。”
地中海舰队司令,查尔斯·贝雷斯福德海军上将,在码头上迎接了亚瑟。
这位老派将领穿着一身笔挺的礼服,但脸上写满了郁闷和愤怒。他对费舍尔的改革深恶痛绝,两人在海军部是公开的死敌。
晚宴设在瓦莱塔的圣安杰洛堡。
石质的穹顶下,烛光摇曳。
“费舍尔那个疯子!”贝雷斯福德上将在喝了第三杯威士忌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把每一艘能打仗的船都调去了斯卡帕湾!他以为把地中海交给法国人就能高枕无忧?法国人的船?哈!那些船设计得像旅馆一样,一打就沉!”
“意大利人在造新船,奥匈帝国也在造。而我们?我们在这里裸奔。”上将重重地放下酒杯,玻璃与橡木桌碰撞发出脆响,“殿下,如果现在地中海爆发战争,我只能靠我的祈祷去作战。或者是靠这些石头墙。”
亚瑟静静地听着。他在观察这位老将军。
贝雷斯福德代表了海军内部的保守派,他们反对激进改革,反对削减海外存在。他们是费舍尔的敌人,也就是亚瑟潜在的朋友。
地中海的空虚,意味着权力的真空。
“将军,”亚瑟给贝雷斯福德倒满了酒,“既然伦敦不给您船,也许……我们可以帮您撑撑场面。”
“你们?”贝雷斯福德看了一眼亚瑟,“你那四艘船?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在地中海这个澡盆里……”
“不仅仅是这四艘。”亚瑟打断了他,“我的船厂正在铺设新龙骨。更大的船。比您现在拥有的任何一艘都要快,都要强。”
“我的舰队要经常往返于欧洲和澳洲。苏伊士和直布罗陀是必经之路。马耳他,就在路中间。”
亚瑟开始抛出诱饵。
“如果您愿意向我的舰船开放瓦莱塔的干船坞、弹药库和燃煤储备,提供最高级别的维护服务……作为回报,当我的舰队路过地中海时,我很乐意参加您的联合演习。”
“想象一下,将军。”亚瑟压低了声音,“当意大利人或者奥地利人看到一支崭新的、悬挂着英联邦旗帜的主力舰队,哪怕只是挂着澳大利亚的旗号,出现在西西里海峡或者亚得里亚海……这对您的威望,会有什么影响?”
贝雷斯福德的眼睛亮了。
他需要力量,哪怕是借来的力量。这能让他在面对伦敦海军部时多一份底气,也能让他在地中海的对手面前不至于太寒酸。
而且,这是一种政治姿态。这表明自治领支持他,而不是支持那个该死的费舍尔。
“我的船坞里有最好的技师,仓库里有最好的威尔士无烟煤。”贝雷斯福德握住了亚瑟的手,“殿下,从今天起,马耳他就是您的母港。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每一颗螺丝钉,都为您储备。”
“另外,”上将补充道,“如果您需要一些特殊的海图,比如亚得里亚海的水文资料,或者是意大利塔兰托军港的布防图,我想我的情报官很乐意与您分享。”
“那是再好不过了。”亚瑟微笑着。
他在地中海,不仅找到了一个免费的维修站,还找到了一个进入欧洲情报网的切口。
……
堪培拉,联邦议会。
与此同时,在国内,一场关于预算的质询正在进行。
反对党领袖乔治·雷德爵士,正拿着一份账单,在议会里大声疾呼。
“几十万镑!仅仅是为了让王子殿下和他的舰队在欧洲度假?我们的纳税人在流血!这笔钱足够修一百公里的铁路!”
“这是铺张浪费!这是皇室特权!”
反对党议员们纷纷起哄,工党的一些后座议员也开始窃窃私语。财政压力确实存在,民众对舰队出访的高昂费用开始感到不满。
迪金总理坐在政府席上,神色平静。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电报,那是半小时前刚刚译出的。
他站起身,走上讲台。他没有拿账单,而是举起了那两份电报。
“雷德先生,请安静。”迪金的声音不大,但通过扩音器传遍了全场。
“就在今天早上,我收到了来自塞得港和瓦莱塔的消息。”
“第一份,苏伊士运河通行费七折协议。根据商务部去年的贸易量计算,这将为我们的羊毛和矿石出口商,每年节省至少十五万镑的运费。这笔钱,将直接变成农民和矿工的利润。”
议会厅里的嘈杂声小了一些。
“第二份,”迪金扬了扬另一张纸,“马耳他海军基地向我们免费开放。这意味着我们的舰队在海外部署时,每年将节省至少十万镑的维护费和燃料费。这笔钱,是从英国海军部的预算里抠出来的。”
“两项合计,每年二十五万镑。”迪金把电报拍在桌子上,“而殿下此次出访的预算,不过是三十万镑。也就是说,仅仅这两个星期的度假,殿下就已经为联邦赚回了这次出访的成本,并且在未来每一年,都在为国库净赚二十五万镑。”
迪金环视四周,目光如炬。
“如果这是浪费,那我建议殿下在欧洲多待几年。如果这是度假,那我希望我们的外交官都能去度这样的假。”
“这是生意,先生们。这是回报率最高的一笔国家投资。”
雷德爵士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那些原本准备发难的议员们,悄悄地坐回了位子上。工党席位上爆发出了掌声。
而在遥远的地中海,悉尼号正顶着西风,驶向直布罗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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