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城南驿馆。
沈明澜走进正厅时,脚步比前日稳了些。顾明玥跟在他身侧半步,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青玉簪。昨日山道一战的余波仍在,他肋骨处还残留着钝痛,每走一步都像有细针在经脉里游走。
宴席已设好,长桌两侧坐满北狄使团成员。首领坐在主位,手中酒杯未动,目光直直落在沈明澜脸上。他身后站着八名巫卫,神情紧绷,掌心按在刀柄上。
“你来了。”首领开口,声音低沉,“我还以为你会带伤推辞。”
沈明澜笑了笑,在客席首位坐下。顾明玥立于他身后,不动声色扫视全场。她右眼的眼罩微微发烫,那是破妄之瞳察觉到危险的征兆。
“约战三日,我若不来,岂不是让你们觉得大周文修怯场?”沈明澜端起酒杯,轻轻一晃,“今日既是以诗会友,那便请开始吧。”
首领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抬手。鼓声响起,两名乐师抱着胡琴缓步入场,琴弦拨动,曲调苍凉。这是北狄边塞常见的送魂调,专为战死之人而奏。
“我们北狄敬勇士,也敬真本事。”首领放下酒杯,“今日斗诗,不比字句工整,只看谁的诗能动人心、摄人神、震人文宫。胜者得残简,败者退场,如何?”
“可以。”沈明澜放下酒杯,缓缓起身。
全场瞬间安静。
他站在席中,月白儒衫衬着玄色腰带,腰间竹简玉佩泛着微光。识海深处,中华文藏天演系统悄然运转,将《胡笳十八拍》全文拆解成段,逐字注入文宫曲水之中。
“那就听好了。”他说,“我以《胡笳十八拍》应战。”
第一拍出口,文宫震动。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
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自远山传来。空中浮现出黄沙漫天的画面,孤雁掠过残阳,一名女子披发执幡,在风中踉跄前行。那是蔡文姬流落塞外的身影,悲怆之意随诗句扩散。
北狄武士中有几人来自边地,童年曾见亲人被掳、村落焚毁,此刻心头猛然一揪,手指不自觉握紧了刀柄。
第二拍接续而至。
“十二拍兮曲未终,起坐相思泪滴浓……”
文宫异象再变。帐火摇曳,稚子牵衣哭喊,母亲含泪登车。画面真实得如同亲历,连空气中都弥漫出焦土与泪水的气息。一名年轻武士眼眶突然发红,急忙低头掩饰。
首领脸色微变,挥手示意乐师加快节奏。胡琴声陡然激烈,试图压住诗音。但沈明澜的声音稳如磐石,一句未乱。
第五拍时,天地文意开始共鸣。
“五拍感切心欲裂,夜阑望月空悲咽……”
空中竟凝出冷雾,打湿了席上的酒盏。有人伸手去摸,指尖沾湿,竟是真的雨露。全场哗然,几名文吏惊得站起,又不敢出声。
第九拍落下,全场死寂。
“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
这一句出口,沈明澜气息一滞,胸口剧痛翻涌。文宫撕裂处再度崩开,鲜血顺着喉管滑下。但他咬牙撑住,将血咽回腹中,继续吟诵。
第十拍起,系统启动天演推演。
北狄国师闭目盘坐,双手结印,指尖渗出血丝,正欲施展萨满咒语干扰诗境。但就在他张口的瞬间,沈明澜的诗句变了。
“十拍悲歌兮声摧心,北风萧萧兮暮云沉……”
诗中悲意未减,却多了一股刚烈之气。那是《正气歌》的文意被悄然融入,形成“哀而不屈”的意境屏障。邪术撞上这层力量,如冰遇火,瞬间瓦解。
国师闷哼一声,嘴角溢血,睁开眼时满是震惊。
“此人……竟能以诗御道?”
第十三拍开始,文宫异象达到巅峰。
空中不再是单一画面,而是十八重景象层层叠叠:荒原、雪夜、孤城、断戟、焚书、流民、孩童跪拜、老者投江……每一幕都是文明崩塌的瞬间,每一段都带着刻骨铭心的痛。
北狄众人中已有数人跪伏在地,不是被逼,而是心神失守,本能地向那种深不见底的悲怆低头。
第十六拍时,沈明澜的身形已有些摇晃。他扶住桌角,借力支撑身体,声音却愈发清晰。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穹庐共此伤……”
他不再只是诵诗,而是在讲述一段被遗忘的历史。那些被战火吞噬的典籍,那些被屠杀的文人,那些在寒夜里默诵诗书直至冻死的学子……他们的声音,透过这首诗,重新响起。
最后一拍来临。
“十八拍兮终成章,天地为之久低昂!”
整座驿馆剧烈震动。屋顶瓦片簌簌掉落,地面裂开细纹。空中浮现一条由文字组成的长河,奔腾不息,贯穿古今。那是中华文脉的投影,是三千年来所有诗词凝聚成的精神长虹。
沈明澜收声,文宫回缩。
他站在原地,呼吸沉重,嘴角渗出一道血痕。他抬手抹去,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擦掉一粒灰尘。
全场无人说话。
北狄武士中有三人仍跪在地上,久久未起。文吏们低头不语,神情复杂。连那名国师也闭上了眼,不再尝试反击。
首领盯着手中的酒杯,指节发白。他知道,这一局,他们输了。
不是输在武力,也不是输在计谋,而是输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面前——那种跨越生死、贯穿时空的文道之力。
他缓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诗成。”他低声说,“你赢了。”
沈明澜没有回应,慢慢走回座位。顾明玥递来一杯热茶,他接过,指尖微颤。
“你还撑得住吗?”她低声问。
“死不了。”他喝了口茶,压下喉间的腥甜,“就是有点累。”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得更近了些。
就在这时,国师忽然睁眼。
“诗虽成,但未必无敌。”他缓缓起身,手中短杖点地,“文可载道,音亦通神。接下来这一局,我不比诗,要比音律。”
他看向沈明澜,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你敢不敢,与我共奏一曲《破阵乐》?以文宫为弦,以心神为弓,曲终之时,若你还能站立,这残简,我亲自奉上。”
沈明澜抬起头,看着他。
茶杯中的热气缓缓上升,映得他眼神忽明忽暗。
他放下杯子,缓缓站起。
“你说的是《秦王破阵乐》?”
“正是。”
“好。”他点头,“那我就陪你,奏完这一曲。”
他的右手按向腰间竹简玉佩,识海中文宫再次苏醒。太极剑意在经脉中流转,与诗词之力交织成网。
国师抬起短杖,指向空中。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先动。
大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顾明玥的手已经搭在青玉簪上,双生文宫悄然开启,右宫儒门正气缓缓扩散,护住沈明澜周身。
国师的嘴唇开始蠕动,一段古老咒言从他口中传出。
沈明澜闭上眼,脑中浮现出千军万马踏破关山的画面。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整座驿馆的烛火同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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