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雪,仿佛带走了别墅里最后一点虚假的暖意,只留下渗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林元元依旧沉默,像一株被移植到极寒之地的植物,缓慢地、固执地维持着生存的最低限度。她进食,饮水,服药,完成这些动作时眼神空洞,如同在执行一套与自身意志无关的程序。吴凛则像一道沉默的阴影,徘徊在她的周围,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警惕,仿佛她是一件稍有不慎就会彻底破碎的稀世琉璃。
他不再试图与她交谈,那双曾经充斥着偏执与疯狂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卑微的观察。他观察她每一次细微的动作,每一次呼吸的起伏,试图从那一片死寂的荒原上,捕捉到一丝一毫可能存在的生机迹象。他甚至不敢再轻易碰触她,递水送药时,指尖都会下意识地蜷缩,仿佛她的肌肤是滚烫的烙铁。
这种极致的、扭曲的“平静”,比之前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让人感到压抑。别墅里的佣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老管家脸上的忧色日益深重,连艾米医生再次前来复查时,也只是沉默地检查,留下更加强调“静养”和“避免任何刺激”的医嘱,便匆匆离去。
转机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冬日的阳光难得有了几分暖意,懒洋洋地透过玻璃窗,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几块明亮的光斑。林元元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目光依旧落在窗外,但似乎不再聚焦于那片白茫茫的雪景,而是更遥远、更虚无的某处。
吴凛坐在离她不远的小圆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但他显然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就会飘向她的方向。阳光勾勒出她苍白而安静的侧脸,细小的绒毛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让她看起来有一种不真实的、易碎的静谧。
就在这时,书房的方向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紧接着是老管家接电话时压低了的、却难掩一丝焦急的声音。似乎是什么突发的、颇为棘手的事务,需要吴凛立刻处理。
吴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看了一眼软榻上的林元元,她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对外界的动静毫无所觉。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站起身,对着空气般低声说了一句:“我很快回来。”然后便快步走向了书房。
房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林元元一个人,和那一片过于温暖的、几乎有些令人昏昏欲睡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阳光在房间里缓慢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半小时。林元元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直到,一声极其细微的、类似幼兽哀鸣般的呜咽,极其突兀地,钻入了她的耳膜。
那声音很轻,很微弱,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近在咫尺。
林元元空洞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她的睫毛微微颤动,视线第一次有了焦点,从遥远的虚空,缓缓移向了声音的来源——那是通往书房方向的门缝。
呜咽声断断续续,夹杂着一种极力压抑的、仿佛濒临崩溃边缘的沉重喘息,还有……模糊不清的、破碎的字句。
“……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
那是吴凛的声音。
但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冷硬、命令式、或者充满暴戾的语调。而是……一种林元元从未听过的、充满了巨大痛苦和自我厌弃的、近乎哽咽的嘶哑低语。
“……把她逼成这样……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接着,是拳头重重砸在某种硬物上的闷响,以及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低吼。
林元元放在羊毛毯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的心脏,像是被一根极其细微的、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她依旧静静地坐着,没有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一直如同结冰湖面般的眼睛,此刻,那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她听到了。
听到了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如何被内心的悔恨与痛苦啃噬得体无完肤。
听到了他那高高在上的、用以掌控一切的骄傲,是如何在现实面前,碎裂成齑粉。
这不是她预料中的反应。她以为他会暴怒,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或者会用更极端的方式试图“唤醒”她。她做好了应对一切疯狂的准备,却唯独没有料到……他会这样。
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困兽,躲在暗处,独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哀鸣。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吴凛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比进去时更加苍白,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周身散发着一股极力压抑却依旧控制不住的、冰冷而混乱的气息。他显然在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软榻上的林元元。当发现她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并未被刚才的动静惊扰时,他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但那松弛之中,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快步走过来,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靠近,而是在距离软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没事吧?”
林元元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一直望向门缝方向的视线,重新移回了窗外。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分神,从未发生过。
然而,在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那一刹那,吴凛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她的眼神,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是彻底的、毫无生气的空洞。那冰封的湖面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然后迅速沉没,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留下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是因为……听到了什么吗?
这个念头如同一点火星,落入吴凛早已一片荒芜的心田。他死死地盯着她的侧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希冀和恐惧。
他不敢确认。
他怕那是自己的错觉。
他更怕……那微光一闪之后,是更加深沉的、万劫不复的黑暗。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靠近。他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钉住的雕像,贪婪而又畏惧地,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可能存在的细微变化。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区别。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空气中悄然绷紧,连接着两个同样伤痕累累、在绝望深渊边缘徘徊的灵魂。
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窗外的雪景静谧而刺眼。
林元元放在毯子下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柔软的羊毛。她依旧看着窗外,但目光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焦点。她似乎在看着那片雪,又似乎,穿透了那片雪,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那道被她自己亲手冰封起来的心防,在那一声无人知晓的、源自绝望深处的痛苦呜咽中,似乎……裂开了一道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缝隙。
窥隙之中,透入了一缕微光。
那光,来自他内心同样一片狼藉的废墟。
微弱,摇曳,却真实地存在着。
而这场漫长而残酷的、以沉默为武器的战争,似乎也因此,进入了一个更加微妙、也更加危险的崭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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