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如镜，映照万古空寂。
林风依旧垂钓，姿态慵懒，仿佛方才那足以在诸天法则层面荡起微澜的轻描淡写一指，与拂去肩头尘埃无异。翠竹钓竿稳如磐石，鱼线笔直垂入潭水，那枚混合了混沌息壤与时光尘沙的鱼饵，静静悬于幽深水底，散发着令寻常圣尊都难以抗拒的诱惑气息，却依旧无“鱼”问津。
砍爷、破邪、婉姨收敛了所有意念波动，不敢再轻易出声。它们深知，主人看似平静，实则方才那一下，已牵动了远超此界层面的因果。此刻，任何多余的扰动，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变数。
时间，在这葬神渊底失去了意义，或许只是刹那，或许已过万载。
忽然。
林风握着钓竿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幅度之小，凡人肉眼绝难察觉。但就是这一下颤动，却让身旁三件器魂同时“心神”剧震！
并非林风自身有何波动，而是他感知到了，因他之前那“抚平”下界法则的一指，所引发的、于遥远不可知之处产生的……“回响”。
寒潭水面，无风自动。
但这一次，荡开的并非倒映未来的破碎画面涟漪。
水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般，猛然向上拱起，形成一个剧烈波动的半球形凸面！凸面之中，光影疯狂扭曲、坍缩、爆炸，呈现出远超苍云大陆、甚至远超整个下位面星域认知范畴的恐怖景象——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广袤与荒凉的“虚空”。
并非星辰之间的黑暗宇宙，而是连星辰、连物质、连基本法则概念都近乎不存的“绝对虚无”之域。这里是诸天万界的“夹缝”，是维度之外的“废墟”，是连混沌气流都难以渗透的“绝地”。
在这片绝对虚无的中央，悬浮着一具“尸体”。
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尸体。
其形貌已难以辨认，仿佛是由无数破碎的星辰、崩坏的大陆、熄灭的太阳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巨大金属与血肉结构胡乱糅合而成的畸形聚合体。尸骸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仿佛历经无穷纪元的灰白色尘埃与结晶，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死亡与寂灭气息。
这并非生灵之尸，而更像是一个……“世界集群”或者“文明终极造物”陨落后留下的残骸。
此刻，在这具沉寂了不知多少亿年的巨型尸骸胸口位置，一个原本早已彻底黯淡、破碎的巨大环形结构内部，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光芒，正在艰难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
这点光芒，与之前潭水涟漪中闪现过的、那艘漂流青铜飞梭核心处闪烁的符文之光，同源！但更古老，更庞大，也更……顽固。
它似乎在响应着什么，试图从近乎永恒的沉寂中，挣扎出一丝“活性”。
而促使它产生这丝挣扎的源头，正是林风那一指抚平下界法则时，无意间荡起的、那缕本质高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涟漪”。这缕涟漪穿透了无尽维度与绝地封锁，如同最细微的钥匙，触碰到了这具尸骸深处某个早已被遗忘的、最后的“自检”或“呼唤”机制。
暗红光点闪烁的频率逐渐加快，越来越亮。
尸骸周围那近乎绝对的虚无，开始产生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某种沉寂了无尽岁月的庞大“力场”或者“规则”，正被极其缓慢地唤醒。
与此同时，寒潭水面映照的景象旁侧，又浮现出另一幅稍小的画面。
那是一片辉煌无尽、由纯粹光芒与秩序符文构建的恢弘殿堂。殿堂中央，悬浮着一枚犹如小型太阳般、缓缓旋转的炽白晶体。晶体内部，似乎封印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殿堂下方，无数背生光翼、气息强横的存在（其中最弱者，亦有仙帝之威）正虔诚跪拜，进行着某种庄严的仪式。
忽然，那枚炽白晶体微微震动了一下。
下方所有光翼存在同时抬头，面露骇然与难以置信。
晶体内部，那道模糊身影的眼睛部位，似乎……极其短暂地睁开了一道缝隙！一缕苍老、疲惫，却又蕴含着无上威严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晶体，穿透了殿堂，望向了某个遥远到无法测度的方向——正是苍云大陆所在的低位面星域方向！
目光只停留了亿万分之一刹那，便重新闭合。
但整个光芒殿堂，已因这刹那的异动，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与无声的沸腾。
第三幅画面紧接着闪现。
这是一处幽暗深邃、仿佛位于星辰核心的熔岩宫殿。宫殿由漆黑的、流淌着暗红火焰的巨石垒成，中央是一座沸腾的鲜血池沼。池沼中，浸泡着一具布满狰狞魔纹、头顶弯曲巨角的庞大魔躯。
魔躯的心脏位置，插着一柄断裂的、锈迹斑斑的青铜战矛。
此刻，那柄沉寂的战矛，矛尖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带起一圈细微的血池涟漪。
魔躯那紧闭了无数纪元的眼皮，似乎也极其艰难地动弹了一丝。
一股暴虐、混乱、却又古老到极致的凶戾气息，如同沉眠的火山，有了那么一丁点即将苏醒的征兆……
寒潭水面剧烈波动，一幅幅或宏大、或诡异、或神圣、或恐怖的画面飞速闪现又湮灭。这些画面中的存在或遗迹，无一例外，都在林风那无意间荡起的“信息涟漪”波及下，产生了极其微小、却真实不虚的反应！
它们有的似乎是被“唤醒”了最后一丝活性；有的像是被“惊动”了沉眠；有的则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同源”或“天敌”般的至高气息，本能地做出了反馈……
所有这些反应，都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它们自身所处的环境与状态，短期内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性改变。
但，它们确实被“触动”了。
被一缕来自最低下界、本质上却超越它们理解范畴的力量余韵，所触动。
这就像沉睡于深海之底的太古巨兽，被海面上方万米处，一只飞鸟掠过时带起的、最轻柔的气流变化，轻轻拂过了某片鳞甲。
巨兽未必会醒，但那片鳞甲，确实感受到了“风”。
葬神渊底，寒潭畔。
水面上的恐怖异象缓缓平复，最终恢复清澈平静，只倒映着头顶被力场隔开的虚假天空。
砍爷、破邪、婉姨的意念已紧绷到极致。它们虽然无法完全理解水面映照的那些存在具体是什么，但都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存在任何一个，其本质与位格，都远超寻常混沌境，至少也是半步鸿蒙，甚至可能触及真正的鸿蒙门槛！而且，似乎都与某种古老的、贯穿诸天的隐秘有关。
而现在，因为主人随手抚平下界法则皱痕的举动，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纪元的恐怖存在或遗迹，有了一丝被“惊动”的迹象！
“主……主人……”婉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方才那些……是……”
林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钓竿。
他缓缓起身，负手立于寒潭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恢复如初的潭水，仿佛刚才那诸天惊澜般的景象，只是水月镜花。
“一些……老朋友，或者老对手，留下的痕迹、残骸、或者干脆就是本体。”林风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沉睡的沉睡，陨落的陨落，封印的封印。我本以为，它们都已归于彻底的沉寂。”
他顿了顿，继续道：“看来，是我小觑了。即便只剩残骸或陷入永恒沉眠，对‘超格’力量的敏感，依旧刻在了它们存在的根基里。我方才那一下，虽只为抚平下界皱痕，力量本质却未加太多掩饰。就像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吹了口气，凡人无觉，但某些听力非凡的‘东西’，却会听到风声。”
砍爷刀身嗡鸣，裂纹中暗金光华流转不定：“主人，会惹来麻烦吗？要不要……”它的意念中透出一丝凶戾。
林风摆了摆手。
“不必。”他淡淡道，“它们只是被‘触动’，并未真正苏醒，也无力循迹而来。这点涟漪，还不足以让死物复生，让封印破碎，让沉眠者睁眼。”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藤椅，再次拿起了钓竿。
“况且，”林风的嘴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若真有一二不知死活的，循着这点几乎不存在的‘风声’，找到这最低下界来……”
他目光下垂，落在寒潭水面上，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我这钓竿，正好还缺条像样点的‘鱼’。”
话音落时，他手腕轻抖，鱼线荡起，那枚珍贵的鱼饵被提起，随即又轻轻抛入水中。
鱼漂，依旧静静浮着。
葬神渊底，重归死寂。只有那三株混沌青松的虬枝，在无声地见证着，方才那一瞬间，有多少足以颠覆诸天格局的古老存在，因这最低下界禁地中的一丝无意波澜，而于永恒的沉寂中，荡起了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的……一缕悸动。
诸天依旧，万界如常。
无人知晓，一场或许根本不会发生、或许将震动万古的因果序幕，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其随意地……撩动了一根弦。
而那抚弦者，此刻只想钓上一条潭底的“鸿蒙星纹鳟”，打发这过于漫长的无聊光阴。
（第644章 完）
【字数：约255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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