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戌时，顾家的院子就静了下来，只有西厢房还亮着灯——那是晏廷以前用的旧台灯，灯泡有点暗，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纸，在院墙上投出个小小的亮斑。
王磊坐在桌前，面前摊着本数学课本，手指在公式上划来划去，眉头皱得紧紧的。桌上还放着几本翻得起毛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他自己的，也有张兰帮他抄的。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张兰端着个粗瓷碗走进来，碗里是刚煮好的红枣粥，还冒着热气，甜香一下子弥漫了整个房间。“磊哥，先喝点粥吧，都复习快两个时辰了，别饿着。”
王磊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笑了笑：“你怎么还没睡？天这么冷，别冻着。”
“我不冷，在屋里缝了会儿帕子，等着你呢。”张兰把碗放在他手边，又拿起桌边的棉袄，披在他肩上，“这棉袄是娘新做的，你披着暖和，别冻着肩膀。”
王磊拿起勺子，喝了口粥，红枣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心里。“还是你煮的粥好喝，比娘煮的甜。”
“娘是怕你嫌甜，少放了糖。”张兰坐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拿起他的笔记本翻了翻，“这个数学公式你总记混，我帮你抄在另一页上，分点记，左边写公式，右边写例题，这样你看着清楚。”
王磊放下碗，点了点头：“好，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脑子，记东西总慢半拍，要是考不上大学，可就辜负你和娘了。”
“别这么说，你已经很努力了。”张兰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认真地写着，笔尖在纸上“沙沙”响，“我读过初中，比你多认几个字，帮你抄抄笔记算啥。等你考上大学，咱们就能去城里，到时候你教我学英语，我还想看看城里的电影院呢。”
王磊看着她低头写字的样子，头发垂在脸颊边，灯光照得她的侧脸软软的，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以前他总觉得复习是自己一个人的事，现在有张兰陪着，连枯燥的公式都好像没那么难了。
两人一个做题，一个抄笔记，西厢房里只有笔尖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语。不知不觉，窗外的月亮升得老高，寒气透过门缝钻进来，张兰打了个哆嗦，却没起身——她怕自己走了，王磊一个人复习会孤单。
后半夜的时候，王磊实在撑不住了，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支铅笔。张兰抬头看见，赶紧放下笔，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旧棉袄——那是她娘以前给她做的，洗得有点发白，还带着点皂角的清香。她把棉袄轻轻披在王磊身上，又伸手把台灯的灯绳往回拉了拉，让灯光再暗点，免得晃着他的眼睛。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李桂英起夜，看见西厢房还亮着灯，便走过来看看。她刚走到窗下，就看见屋里的景象：王磊趴在桌上睡着，张兰坐在旁边，正小心翼翼地把他手里的铅笔抽出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李桂英站在窗外，心里暖融融的——以前她还担心张兰年纪小，不会照顾人，现在看来，这孩子比谁都细心。她悄悄转身回了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这俩孩子，真好，王磊没娶错人。”
第二天一早，李桂英去村口的井边挑水，正好遇到张婶和王大娘在闲聊。张婶看见她，笑着说：“桂英，昨天晚上我起夜，看见你家西厢房亮到半夜，是不是王磊还在复习啊？”
“是啊，那孩子，拼得很。”李桂英放下水桶，脸上满是骄傲，“多亏了兰兰，天天陪着他，半夜还煮红枣粥给他喝，帮他抄笔记，比我这个当娘的还细心。”
王大娘凑过来，笑着说：“兰兰这孩子真贤惠，你可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个好儿媳。”
“可不是嘛！”李桂英的声音拔高了点，故意让旁边晾衣服的张兰能听见，“我家王磊没娶错人，以后要是考上大学，兰兰就是他的大功臣！”
张兰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件刚洗好的衣服，听见李桂英的话，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自从嫁过来，她总怕自己做得不好，现在得到婆婆的认可，比什么都开心。
傍晚的时候，王磊复习完，刚走出西厢房，就看见张兰站在院角的腊梅树下，手里攥着个蓝皮笔记本，眼神亮晶晶的。“磊哥，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王磊走过去，她拉着他的手，小声说：“今天我听见娘跟张婶聊天，娘说我是你的大功臣，还说你没娶错人。”说着，她的脸又红了，“磊哥，咱们一起努力，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以后咱们让娘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让她这么辛苦挑水、种地了。”
王磊握紧她的手，手指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心里暖暖的。“好，咱们一起努力，我不会让你和娘失望的。”他低头看着她手里的笔记本，封面上还画着朵小小的白菊花——是张兰昨天晚上偷偷画的，“这笔记本真好看。”
“我想着你看笔记的时候，看见花能开心点。”张兰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时，李桂英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烤红薯，递过来：“兰兰，王磊，刚烤好的红薯，快吃，热乎着呢。”
王磊接过红薯，递给张兰一个：“你先吃，甜的。”
张兰咬了一口，红薯的甜香在嘴里散开，暖到了心里。她看着身边的王磊，看着不远处的婆婆，心里想着：只要一家人一起努力，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西厢房的灯又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里，映着两个人并肩复习的身影，那是属于他们的，关于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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