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九年二月上旬，胭脂山工事群完成验收的第十天，关于独立师在河西走廊活动的详细情报，终于摆在了各方势力的案头。
重庆，黄山官邸。
蒋介石放下手中的密报，眉头紧蹙。这份由军统西北站和第八战区司令部联合呈送的报告，详细记录了独立师自进入河西以来的所有动作：剿灭马家军、建立后方基地、大规模招募技术人员、组建美械骑兵旅、构筑永久防御工事……
“五万人，全部美式装备。”他轻声重复报告中的字句，“在河西建起了军工体系，能自产弹药、维修枪械，甚至开始试制迫击炮弹……”
侍从室主任林蔚站在一旁，谨慎开口：“校长，独立师在河西已成气候。陆铭凡此人不简单，三个月时间，把一片蛮荒之地建成了铜墙铁壁。”
“铜墙铁壁……”蒋介石站起身，走到窗前。远处的长江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是要学曾国藩，在西北建一个‘湘军’吗？”
林蔚不敢接话。
蒋介石沉默片刻，缓缓道：“发电给第八战区朱绍良。第一，嘉奖独立师剿灭马家军、稳定河西之功；第二，询问独立师下一步作战计划，暗示其应尽早东归，参加中原战事；第三，派一个中央视察组去河西，考察基地建设情况。”
“视察组以谁为首？”
“让钱大钧去。”蒋介石转身，“带上军需署、兵工署的人。名义上是考察后勤建设经验，实际上是摸摸陆铭凡的底——他到底有多少家底，想干什么。”
“是。”林蔚记下，“那对独立师的番号和补给……”
“独立师番号保留，继续按一个师的编制发放军饷。”蒋介石顿了顿，“但告诉他们，国民政府财政困难，美援物资需统筹分配，无法满足其全部需求。”
林蔚心领神会。这是既安抚又限制——承认你的存在，但不给你壮大的养分。
“还有，”蒋介石补充，“给陆铭凡个人发一份嘉奖令，授四等云麾勋章。告诉他，党国期待他在抗日前线再立新功。”
一枚勋章，几句空话，换取一支强军的忠诚。这是政治，也是无奈。
西安，第八战区司令部。
朱绍良接到重庆的电令，苦笑着摇头。他面前的桌上摊着两份文件：一份是独立师送来的战报和建设简报，言辞恭敬，但字里行间透着不容置疑的独立性；另一份是军统西北站搜集的情报，显示独立师实际兵力已超五万，且还在扩编。
“陆铭凡啊陆铭良，”他喃喃道，“你这是要在河西当‘西北王’吗？”
参谋长低声说：“司令，重庆的意思很明白——既要用他，又要防他。咱们夹在中间……”
“我知道。”朱绍良打断他，“回电重庆，就说独立师正在整训，预计四月初可东归参战。至于视察组，我安排人护送他们去张掖。”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河西走廊：“但说实话，我倒希望陆铭凡能在河西站稳脚跟。日军若从绥远西进，河西就是屏障；苏联若对新疆有想法，独立师也能起到牵制作用。一支听调不听宣的强军，总比一片真空地带强。”
“那补给的事……”
“按重庆的意思办。”朱绍良道，“但私下里，可以给陆铭凡透个风——有些物资，我们可以‘报损’，只要他出得起价钱。”
参谋长会意。乱世之中，谁都需要留条后路。
北平，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司令官多田骏中将面色凝重。他手中的情报更加详细——来自潜伏在兰州的日谍，以及通过收买马家军残部获得的信息。
“美式m1步枪、m3冲锋枪、m2重机枪……甚至还有60毫米和81毫米迫击炮。”多田骏念着装备清单，“这些装备，连重庆的中央军嫡系都没有完全配齐，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情报参谋小野低声道：“根据上海特高课的情报，可能是通过美国传教士或商人秘密输入的。也有迹象显示，独立师与滇缅公路的运输队有联系。”
“滇缅公路……”多田骏眼神一凛，“那就说得通了。美国人正在加大对华援助，这支独立师可能是他们的试验品——用美式装备武装一支中国部队，测试作战效能。”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华北地图前：“更麻烦的是，他们在河西建立了基地。如果让他们站稳脚跟，向西可威胁新疆，向东可随时切断平绥铁路，向北可骚扰蒙疆。”
“阁下，是否需要派部队清剿？”小野问。
多田骏摇头：“河西距离我们控制区太远，中间隔着陕北的共产党根据地和傅作义的绥远部队。大规模进剿不现实。”
他思索片刻：“但也不能坐视不管。第一，命令驻蒙军加强对绥西的警戒，防止独立师东进；第二，通过特务机关，联系青海、新疆的亲日势力，策动他们骚扰河西；第三，派一支特别行动队，化装潜入河西，破坏其军工设施。”
“特别行动队的人选……”
“从驻太原的益子重雄部队抽调。”多田骏道，“他们擅长敌后破坏。告诉益子少佐，不要与独立师正面交战，重点是炸毁工厂、仓库、桥梁。”
“是！”
多田骏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河西走廊的位置，喃喃道：“陆铭凡……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苏联国防人民委员部的会议室里，一份关于中国西北局势的报告正在被传阅。
“一支装备美式武器的中国部队，控制了河西走廊。”远东问题专家梅利科夫指着地图，“这改变了西北的力量平衡。马家军的覆灭，削弱了亲日势力；而独立师的壮大，可能意味着美国影响力向中国西北的延伸。”
一位将军皱眉：“美国人的手伸得太长了。他们在援助蒋介石，现在又想通过这支独立师控制西北？”
“不一定是控制。”外交人民委员部的代表说，“根据我们的情报，这支独立师政治上很独立，与重庆若即若离。陆铭凡的父亲是上海实业家，与欧美商界有联系，但本人似乎更倾向民族主义。”
“那他对苏联的态度呢？”
“暂时没有公开表态。但他在河西推行土地改革、建立学校、发展工业，这些做法……有些类似我们的模式，但又不完全相同。”
会议室陷入沉默。几双眼睛都盯着地图上那片狭长的走廊——这里连接着中国内地和新疆，而新疆，与苏联有着漫长的边境线。
“我们需要更多情报。”最终，一位委员开口，“通过共产国际的渠道，接触这支独立师。了解他们的政治倾向，了解他们对苏联的态度。如果可能……施加影响。”
“同时，”另一位补充，“加强新疆的驻军。如果河西走廊出现一个亲美的政权，对我们的中亚边境将是威胁。”
“同意。”
决议迅速形成。几天后，一封加密电报从莫斯科发往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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