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库内，影宫那道电子合成音消失得无影无踪，可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却并未散去。
它像是一种无形的介质，融入了空气，钻进了墙壁，在每一个角落里沉淀下来，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通过城市的每一粒尘埃，冷漠地注视着这里。
魏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一种血气被瞬间抽干的灰败。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牙关都在轻微打颤。
这个声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当初在摩天楼顶，那个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影卫，临死前启动通讯时，传出的就是这个声音。那是来自地狱深渊的审判，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冰冷的规则与数据。
恐惧，如同疯长的藤蔓，从他记忆的最深处攀爬而出，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苏九却很平静。
他只是站在原地，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程序员……”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动。
一个现代科技领域的词汇，从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组织口中说出，这本身就充满了违和感。但苏九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关键的线索。
他想起了自己当初为魏晋篡改“寻踪死咒”时的情形。他并非用蛮力去破解，而是找到了那个咒术在因果传递链条上的一个逻辑漏洞，然后用自己的灵力，写下了一段“错误”的信息，将其覆盖了上去。
他又想起了陈不仁炼制的那炉“败运邪丹”。他同样没有选择直接毁掉，而是逆转了药性，将一炉毒药，变成了一炉救人的良药。
从本质上来看，这些行为，不就是在修改一段已经设定好的“因果代码”吗？
一个惊人的念头，在苏九的脑海中豁然贯通。
影宫，这个庞大的、藏于暗处的组织，很可能根本没有将天地法则、气运流转视为某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在他们眼中，这整个世界，或许就是一套无比庞大、精密到极致的“操作系统”。
而他们，就是一群试图破解这套系统，窃取“管理员权限”的黑客。
这个推论，让苏九自己都感到一丝心惊。这已经完全超脱了传统玄学的范畴，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认知。
也就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了苍龙明珠馈赠给他的那份“全城感知”，其真正的价值所在。
那不只是被动接收信息的“监控”，更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守护神”视角。
影宫有他们的“黑客”手段，而苍龙明珠，这座城市龙脉的核心，则直接赋予了苏九这套“操作系统”的……最高权限。
是Root Access。
心念一动，苏九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他眼前的物理世界消失了。
整个城市，在他独有的感知中，化作了一张由亿万道光线交织而成的立体网络。纵横交错的街道是粗壮的主干光缆，无数高楼大厦是闪烁着数据流的服务器矩阵，流淌不息的车辆与人群，则是网络中奔腾的信息洪流。
城市的生机、财运、文运、官运……一切有形无形的气场，都化作了不同颜色的光流，在这张巨大的网络中奔涌、交汇、沉淀，构成了一幅壮丽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画卷。
他能清晰地“看”到，城市的龙脉主干，如同一条沉睡的光之巨龙，盘踞在地底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引动着全城气运的潮汐。
而在这张完美和谐的网络之中，苏九也清晰地“看”到了几个不和谐的“污点”。
那是八个极其隐晦的暗淡“节点”，如同附着在光纤网络上的寄生虫。它们静静地潜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与周围的气运网络格格不入，散发着与影宫同源的、冰冷而死寂的气息。
后门程序，或是……休眠的木马。
危机，远未解除。姚不为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卒子，他失败了，但影宫留下的后手还在。
苏九的意识从宏观的网络中收回，迅速锁定了其中一个“污点”——那个位于擎天大厦工地的、被姚不为留下的“系统漏洞”。
那里，就像是操作系统上一个被强行撕开的口子，虽然没有继续恶化，但驳杂的能量依旧在混乱地搅动，如果不及时处理，迟早会滋生出新的问题。
必须先把它补上。
苏九睁开眼，金库内的冰冷光线重新映入他的眼帘。
他转头看向一旁还在心神不宁的魏晋，开口道：“别怕，一群躲在暗处，连真面目都不敢露的家伙而已。”
魏晋勉强定了定神，看着苏九，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如果把这个世界看成一套庞大的程序，”苏九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影宫就是一群想利用程序漏洞，给自己开最高权限的黑客。而我们，刚才毁了他们一个正在安装的病毒。”
魏晋整个人都僵住了。
黑客？病毒？程序？
这些词他都听得懂，可当它们被苏九用来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时，他只觉得自己的认知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撕开，然后揉成一团，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样子。
原来……玄学斗法，还可以是这样的？
看着魏晋那副震撼到失语的模样，苏九没有再多说。有些事，需要他自己慢慢去消化。
“走吧，此地事了。”
苏九当先走出了金库，魏晋连忙跟上。
两人离开博物馆，夜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让魏晋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大师，您先回去休息，我……”魏晋想说自己也该回去调养，刚才那一记“功过判罚”，几乎掏空了他。
“你跟我一起。”苏九打断了他。
魏晋一愣。
“你不是想看吗？”苏九瞥了他一眼，“那就亲眼看着，这个颠覆你认知的世界，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魏晋的心，猛地一热。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哪怕身体再虚弱，也要坚持同行。他要亲眼见证，这足以载入玄学史册的一战。
苏九站在路边，正准备拦一辆出租车前往擎天大厦。
就在这时，他那覆盖全城的感知网络，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异常的信号。
一股强大、锐利、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傲慢气息，如同一柄刚刚出鞘的利剑，撕开了城市的夜幕，闯入了他所“管辖”的范围。
这股气息，与影宫那种藏于阴影中的冰冷截然不同。
它锋芒毕露，堂堂正正，带着一种源自名门正派的规矩与法度，却又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玄学正统。
苏九的眉头微微挑起。
他的心念在城市脉络图上一扫而过，瞬间就锁定了这股气息的源头、移动轨迹，以及……最终的目的地。
——擎天大厦。
苏九的目光望向远方那片工地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看来，我们有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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