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很快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外酥里嫩的糖醋鱼浇着红亮的酱汁，翡翠般的清炒时蔬，还有马媛媛特意蒸的桂花糕。
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说着家常，笑声和碰杯声在屋子里回荡，窗外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把这份温暖永远定格在这烟火人间。
暮色将玻璃窗染成墨蓝色，客厅的吊灯在茶几上投下暖黄的光晕。王红梅蜷在沙发角落，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杯口印着的卡通小熊图案。
晚饭时残留的糖醋鱼香气还萦绕在鼻尖，却被突如其来的话题搅得有些酸涩。
“爸妈，过几天我的离婚案开庭了，你们去看吗？”她垂着眼帘，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电视里正播着晚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马媛媛正在收拾果盘的手顿了顿，橘子瓣掉回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眼看向丈夫，轻声说道：“不去了，你爸还要上班，我要给他做饭。”语气平淡如常，却刻意避开了女儿的目光，转而将果核仔细剔出。
王立国握着茶杯的指节泛白，茶水在杯口微微晃动。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闷声哼了句：“工作上确实走不开。”烟瘾犯了似的摸向茶几上的烟盒，瞥见妻子警告的眼神，又尴尬地缩回手。
王红梅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好，反正第一次开庭，一般不会判离。”
窗外突然响起闷雷，雨丝噼里啪啦砸在防盗网上，将她后半句话碾得支离破碎。手机屏幕在此时亮起，是李福尔发来的信息，内容还没看清就被她慌忙按灭。
“没事，你遇到个明事理的婆婆。”马媛媛终于在女儿身边坐下，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王红梅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丝微笑回应母亲：“嗯，婆婆人挺好的。”可内心却如窗外的暴风雨般翻涌。
这时，手机又执着地振动起来，还是李福尔。她犹豫片刻，还是解锁屏幕，上面写着：“红梅你回来了吗？”
她看着信息，心里泛起一丝温暖。
王立国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短暂的沉默：“闺女，离婚的事儿你再好好想想，别冲动。”
王红梅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解和委屈：“爸，你都不关心我在那个家受了多少委屈，只知道劝我别离婚！”
说完，泪水夺眶而出。马媛媛赶紧搂住她，轻声安慰：“我同意你离婚，不过还是会怕你以后一个人过得不好。”
王红梅靠在母亲怀里，哭了许久，情绪渐渐平复。她抬起头，坚定地说：“爸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婚我离定了。”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窗前，仿佛在预示着新的开始。
王立国悄悄起身打开阳台的灯，他摸出藏在口袋里的降压药，就着冷茶咽下，药片卡在喉咙里，咸涩得让人心慌。
王红梅望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发现那些银丝已悄悄爬满发根，像霜雪覆盖了记忆里永远利落的马尾辫。
马媛媛正用袖口替她擦眼泪，手腕上褪色的玉镯磕在女儿肩头，发出细微的脆响——那是王红梅考上大学时，母亲咬着牙从金铺换回来的。
“妈，你头发白了好多。”她突然抓住母亲的手，指腹抚过那些粗糙的纹路，每个褶皱里都藏着三十年灶台前的烟熏火燎。马媛媛愣了愣，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女儿攥得更紧。
王立国在阳台咳嗽了两声，金属打火机“咔嗒”的开合声混着烟草味飘进来。他倚着生锈的晾衣架，望着地上积水中摇晃的路灯倒影，想起女儿六岁那年在幼儿园被欺负，攥着他的衣角哭着要“爸爸保护”。如今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长成能独自面对婚姻破碎的大人。
手机在茶几上第三次震动，李福尔的名字在锁屏闪烁。王红梅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落。
对话框里躺着未发送的消息，草稿箱里塞满了“我想你”又被逐条删除。最后她只是简单回了句“还在家”。
马媛媛起身去厨房热姜茶，瓷碗碰撞的叮当声里，王立国突然在沙发另一头开口：“你小时候……”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总把布娃娃藏在被子里，说要保护它不被坏人抓走。”烟圈在暖黄的灯光里缓缓散开，“现在你要护着自己，爸……爸明白。”
马媛媛端着姜茶回来时，看见女儿正将头轻轻靠在父亲肩头，三个人的剪影在月光中，宛如一幅被岁月揉皱又慢慢抚平的画卷。
晚上九点多，王红梅轻轻合上卧室房门，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斜斜铺在木地板上，像一条银色的绸缎。
她蜷在床头，抱着褪了色的小熊玩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玩偶磨破的耳朵。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得她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电话拨通的等待音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第三声铃响后，李福尔的声音终于传来：“亲爱的，什么时候回来？我去高铁站接你。”那声音像是裹着一层潮湿的雾气，明明带着笑意，却让王红梅的鼻尖陡然发酸。
“早上八点的车，九点到车站。”她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其实不用来接，我自己打车就行......”
“不行。”李福尔打断她，语气难得地坚决，“这么早的车，路上又冷又黑，我不放心。”话筒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他正从床上坐起，“等你回来，带你去吃新开的那家火锅店，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吃毛肚和黄喉？”
王红梅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眼眶却更红了。她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突然发现那些斑驳的影子，像极了李福尔总爱穿的那件格子衬衫：“你忙什么呢？感觉你说话有气无力的，累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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