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味楼，后院雅间。
门窗紧闭，将白日的喧嚣彻底隔绝。
“……需要你们陆家合作。”
陈海的声音很平淡，落在陆文凯耳中，却让雅间内的空气瞬间绷紧。
陆文凯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他身后的福伯，眼皮猛地一跳。
他们是来买货的，是来当财神的。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张口，竟想把手伸进他们陆家经营百年的商路里。
这不是谈生意。
这是想借他们的船，渡他自己的江。
若非那土豆丝的滋味实在勾魂，若非那辣椒的霸道足以搅动江南风云，陆文凯此刻已经起身告辞。
他强压下心头火气，与福伯对视一眼。
福伯微微欠身，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陈先生，合作二字，从何谈起？”
“我陆家的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
陈海笑了。
他端起茶杯，姿态闲适。
“福伯误会了。”
“我不是要搭船，我是要给你们的船，装上独一无二的炮。”
他放下茶杯，看着二人。
“生意，先谈价。”
“土豆，每石七两四钱银。”
七两四钱！
陆文凯手里的紫檀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上好的白米，一石才二两六钱银子！
这价钱，将近翻了三倍，是把人当傻子宰！
福伯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去，干瘦的手指在桌下微微颤抖。
陆文凯捡起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片刻后，他抬头，额角已见了汗。
“陈先生，这个价，我们无利可图。”
“陆公子错了。”
陈海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你们卖的，是寻常米面吗？”
“不是。”
“你们卖的，是能让西安府贵人巴巴派管家来求的稀罕物，是能让全城酒楼嫉妒到发狂的独门菜。”
“这卖的不是粮食，是脸面，是身份。”
“而且，我刚才算了一下，就算是七两四钱银，你们一天至少也还有十几两的赚头。”
“这个价，不高。”
福伯的心脏漏跳一拍。
这年轻人，把人心看得太透了。
他强作镇定：“陈先生，价钱可以谈，但陆家也不是冤大头。若无我们，先生这土豆，怕是也只能在这鄠县称雄一时。”
“说得好。”
陈海抚掌。
“所以，我才找你们。”
“这样，五两二钱一石，不能再少。”
价格从云端落下，砸出了一个利润丰厚的大坑。
福伯与陆文凯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剧烈的心跳。
这个价，能做！
但就在陆文凯即将答应前，福伯再次开口道：
“一口价，四两七钱银！”
陈海再次心算一下，差了五钱银子，这买卖还是能做得。
“好，土豆就二位所言。”
见陈海同意，福伯点头接着道，“那辣椒呢？”
陈海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
“辣椒是香料，而香料现在什么价，二位应该很清楚吧。”
他看着二人，一字一句。
“过油之前，每斤，一百七十两。”
“什么？！”
这一次，连老成持重的福伯都霍然起身。
一百七十两一斤！
这他娘的香料好歹是干料，你这没晒干研磨成粉，就敢卖一百七十两，还真当自己的香料是金子了？
“陈先生，你是在戏耍我等！”陆文凯的脸瞬间涨红，声音都变了调。
陈海却依旧稳坐，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们的失态。
“陆公子，何必动怒。”
“我卖的不是辣椒，是能让江南所有食客上瘾的滋味。”
“你们想想，若江南的菜肴里，都添上了这独一份的霸道，你们陆家，在江南商场上，会是何等光景？”
他的话，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扼住了陆文凯的野心。
福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下，他知道，对方已经拿住了他们的命门。
“陈先生，价钱太高，生意做不成。不如这样，我们陆家答应合作，但这辣椒价格……”
“八十两！”
“六十两！”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
最终，陈海仿佛做出了巨大让步。
“也罢，看在你们陆家诚意十足的份上。”
“过油后的干辣椒，每斤七十两。”
“以过油后的重量计算。”
福伯闻言，瞳孔骤然收缩。
过油后？
辣椒过了油，便无法再做种！
这看似是让步，实则釜底抽薪！
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根交出去！
好狠的心思！
福主二人再次对视，这一次，他们眼中的惊骇，远胜于对价格的震惊。
“好！就这么定了！”
陆文凯一咬牙，拍板道。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绝不是一个生意人。
这是在与虎谋皮。
但若是成了，陆家将吞下整个江南的未来！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姜涛敲响了陈海的房门，脸色凝重。
“主公，有情况。”
他压低声音，“我安插在前堂的小二昨夜来报，前几日新雇的杂役刘三，被撞见跟迎仙楼孙掌柜的管家在后巷接触。”
陈海正在擦拭腰刀，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知道了。”
他平静的反应，让姜涛有些错愕。
“主公，这……”
“被人盯上，是迟早的事。”
陈海将腰刀归鞘，站起身。
“土豆和辣椒，他们变不出来。但苍蝇在耳边嗡嗡叫，也挺烦人。”
他思索片刻，下令。
“让罗虎的人，今夜就把库房里所有的货，都转移到城南的院子。”
“店里，只留下一天的量，藏进地窖。”
“再让罗虎挑几个机灵的弟兄，换上伙计的衣服，从今晚开始，后院由他们值夜。”
“是。”
姜涛领命而去，心里却在犯嘀咕。
不过是几个偷鸡摸狗的货色，竟要动用主公的亲兵来看家护院？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当晚，子时。
月黑风高，奇味楼后院死一般寂静。
一道黑影，如壁虎般贴着墙根溜到后厨门前，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芒。
他撬开门锁，闪身而入。
还未站稳，脖颈处猛地一凉！
一把冰冷的刀，已无声无息地架了上来。
黑暗中，两道身影如同鬼魅，一人持刀，一人反剪其双臂，整个过程，没发出一丝声响。
那人瞬间魂飞魄散，裤裆一热，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天亮后，姜涛听完罗虎手下的汇报，后背惊出了一层白毛汗。
他正准备去向陈海请罪，一名探子匆匆来报。
“姜头儿，前堂那个叫刘三的杂役，今天没来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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