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府的夜。因之前的骚乱而显得格外漫长。
西厢房火势虽被扑灭。
但残余烟雾和焦糊味仍弥漫空气中。
巡逻义从脚步匆匆。
警惕性却因疲惫而有所下降。
远处，夜风卷着碎雪，发出低沉呜咽。
偶尔夹杂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
书房外。齐动础如铁塔般巍然不动，他看似目视前方，实则眼角余光不时扫过紧闭窗户。
眉宇间虽有担忧。
但更多的是对少主计划的深信不疑，像一座沉寂的火山。
刘楚玉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
再次出现在都尉府后院。
她未选择正面硬闯。
而是绕到书房后窗。
元玄曜早已动手脚。窗栓内部卡榫被巧妙破坏。
看似完好。实则一推即开。
她纤细手指轻触窗沿冰冷木头。感受其粗粝质感。
随后以常人难以企及的轻柔。
无声无息推开窗户。
没有一丝声响。
只有夜风伴随窗户开启。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整个人如一片羽毛滑入书房。
落地时未扬起半点灰尘。唯有她那被放大的心跳声。在耳畔清晰可闻。
书房内。烛火摇曳。紫檀木大案上的“商团总管”官印。
在昏黄光线下。散发着诱人的权力气息。但刘楚玉目光并未停留。
她迅速而精准地扫视房间。寻找凌肃之藏匿重要物品的习惯。
凌肃之此人。
生性多疑。
为人谨慎。
越重要的东西。
越不可能放在明面。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书房角落。
那座一人多高的博古架上。博古架上摆满古玩玉器。
琳琅满目。但在刘楚玉眼中。这些皆是障眼法。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拂过那些冰冷瓷器、温润玉雕、粗糙青铜器。
最终停在一只不起眼、用来插画卷的青瓷筒上。
那青瓷筒底部。
赫然刻着一圈极其隐晦的水藻纹！此纹路。与元玄曜在曹妃镇沉船密道中发现的暗号。
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刘楚玉心底低语。
对元玄曜的洞察力再次感到惊叹。
她伸出两根纤细手指捏住青瓷筒。
按照元玄曜提前告知的特定韵律。
轻轻向左转三圈。又向右转半圈。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让她心跳都漏了一拍。
博古架旁墙壁上。一块青砖无声向内缩进。
露出黑漆漆的暗格。深不见底。
暗格不大。只放着两个小巧紫檀木盒。
刘楚玉打开第一个木盒。里面一方鲜红印泥。
散发淡淡麝香与药草的奇异味道——正是“玄鸟”组织内部专用的“朱记”官泥！
她又打开第二个木盒。里面一块暗红色、凝固鲜血般的蜡块。
旁边放着一枚小巧、刻有玄鸟图腾的金属模具。
所有东西都已到手！
刘楚玉没有丝毫耽搁。迅速将两只木盒与案上官印一同收入怀中。
动作流畅而迅疾。
随后。她从怀中取出小瓷瓶。倒出无色无味液体。
均匀涂抹在自己接触过的地方。此乃消除气味与指纹的特制药水。是她行走江湖的必备之物。
做完这一切。她又将一切恢复原状。那块弹出的青砖。随着她反向转动青瓷筒。缓缓合回。天衣无缝。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不留一丝痕迹。她再次来到后窗。
确认外面无人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的幽灵。
书房外。齐动础依旧如铁塔般矗立。
他似察觉到什么。
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
浑浊眼中。
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笑意带着了然与欣慰。
像一头老狼对幼崽的放任。
西厢房的火。
很快就被扑灭了。
事后查明。
不过是下人打翻烛台。
一场虚惊。无人知晓。
就在这场小小的骚乱掩护下。
一枚足以搅动整个北境风云的假调令。
即将诞生。
而这，仅仅是元玄曜破局的第一步。
沧海郡城外，寒风如刀，卷着细碎雪粒，如同千万只无形的手，冰冷地拍打在元玄曜漆黑的甲胄上。
甲叶摩擦的沙沙声，盖不住他胸腔内潮水般涌动的思绪——那已非寻常的血气翻涌，而是被“玄武门之誓”的真相、曹妃镇的血腥，以及李彪泣血绝笔的重击，将灵魂深处撕裂后，正酝酿着一场更狂暴的巨变。
斥候已于半个时辰前疾驰而去，带着那份玄鸟拓印与“盟约”，隐没于通往寿春的无边夜色。
马匹紧贴官道两侧林地，人马合一，悄无声息。
每隔一段距离，他侧耳倾听风声，确认身后无追兵。
随后，他用特制软布包裹马蹄，踏雪无痕，只有微弱回响，随风消散。
斥候怀中，一枚玄鸟图腾拓印散发着余温，月光下，拓印纹路似有诡异生机跳跃。
另有一份元玄曜亲笔写就的“盟约”，字里行间，尽是对北齐朝廷的失望，字句中，更藏着对南梁的“投诚”之意。
盟约，是诱惑与谎言交织的产物。
元玄曜对柳恽的贪欲，拿捏得精准无匹。这份“投名状”，必让柳恽心动。
南朝毒蛇，终将露出贪婪獠牙，一口，咬向这致命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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