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南境,镇南关外三十里,丙字号哨所。
午后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这片亚热带的丛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味和泥土的腥气。
知了在树梢上撕心裂肺地叫着,叫得人心烦意乱。
“我说张叔,这日头也太毒了,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新兵小六子靠在了望塔的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片大芭蕉叶扇着风,嘴里嘟囔着:“咱们这时候不该在树荫下啃西瓜吗?非得顶着大太阳擦刀?”
“少废话,擦你的刀。”
老兵张大牛坐在阴影里,手里拿着一块细棉布,正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膝盖上横放的一柄战刀。
这刀不是以前那种容易卷刃的生铁片子,而是大周天工院刚刚配发下来的制式“横刀”。
刀身笔直,用的是掺了锰的合金钢,阳光一照,那股森森寒气能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下来几分。
“小六子,你要惜福。”
张大牛哈了一口气在刀刃上,眼神里满是爱怜,像是在看自己的媳妇:“以前咱当兵,拿的是甚至生了锈的红缨枪,穿的是草鞋,要是遇到百越的那帮蛮子,这就是去送命。”
“可现在呢?看看这刀,看看咱身上这皮甲,再看看早晨喝的白米粥。”张大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王爷对咱们大头兵,那是真没话说。”
小六子嘿嘿一笑,凑过来问道:“叔,听说嫂子来信了?家里那几亩地咋样了?”
提到家里,张大牛那满是皱纹的老脸顿时舒展开来,笑得像朵花。
“好着呢!王爷推的新政,给咱退伍军属分地,我家那口子信上说了,麦苗都长这么高了。”张大牛比划了一下,“更神的是,咱家那个赔钱货……哦不,咱家那丫头,竟然进了学堂!”
“学堂?”小六子瞪大了眼,“女娃也能进?”
“能!王爷说了,大周不分男女,只要脑子好使,都能考官!”张大牛从怀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小心翼翼地展平,“我大字不识几个,但这信上的字,我看着就欢喜,我想好了,再干两年,我就退伍回去,到时候守着那几亩地,听丫头给我念书……”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那是每一个普通人最朴素的愿望:有地种,有饭吃,孩子有出息。
这就是大周如今的样子。
然而,张大牛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警觉。
“怎么了叔?”小六子还在傻乐。
“不对劲……”
张大牛站起身,死死盯着南方的密林深处:“你听。”
小六子侧耳听了听:“听啥?啥也没有啊。”
“就是因为啥也没有!”
张大牛的声音都在发抖:“知了……不叫了。”
刚才还吵得人心烦意乱的蝉鸣声,不知在何时,彻底消失了。
整片丛林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
紧接着,一阵诡异的南风,逆着气流缓缓吹来。
小六子吸了吸鼻子:“叔,你闻到了吗?好香啊……像是烂熟的桃子味,甜丝丝的。”
张大牛脸色剧变,那是他在南境摸爬滚打二十年换来的本能恐惧。
“别闻!是‘桃花瘴’!”
张大牛一把将小六子按倒在地,大吼道:“快!戴面罩!把王爷发的那个‘猪嘴’戴上!”
那是苏文根据叶玄的图纸,用多层纱布夹着活性炭粉末制作的简易防毒面罩。
两人手忙脚乱地刚刚戴好面罩,眼前的景象就让小六子吓得尿了裤子。
只见远处的丛林中,飘来了一层紫色的雾气。
那雾气浓稠得像是有生命一般,所过之处,原本翠绿的树叶瞬间枯黄,发黑,腐烂。
几只飞鸟刚接触到雾气,连惨叫都发不出,直接在空中化作一滩血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而在那紫色的毒雾之中,影影绰绰地走出了数百个身影。
那是人吗?
不,那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衣衫褴褛,身上挂着早已腐烂的百越藤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长满了绿色的脓包。
他们的手脚上还拖着断裂的铁链,行走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最恐怖的是他们的眼睛。
那是一双双灰白色的死鱼眼,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有一条细小的红色肉虫在眼球里疯狂蠕动。
“药人……是百越毒王的‘不死药人’!”
张大牛握刀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这帮畜生……他们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是来灭种的!”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那数百名药人突然加速,手脚并用,像野兽一样冲了过来。
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完全违背了人体的关节构造。
“点烽火!快去点烽火!”
张大牛一脚将小六子踹向烽火台的方向,自己则怒吼一声,挥舞着横刀冲了上去。
“我不退!老子身后就是家里的地!”
“噗嗤!”
雪亮的横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瞬间斩断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药人的胳膊。
这一刀,足以证明大周冶铁技术的飞跃。
可是,并没有鲜血喷涌,也没有惨叫。
那个断了胳膊的药人仿佛毫无知觉,伤口处流出的是黑色的粘稠毒液。
它甚至没有停顿一下,用剩下的一只手,直接抓向张大牛的咽喉。
“什么?!”
张大牛大骇,侧身一滚,险险避开。但更多的药人已经扑了上来。
“叔!救我!”
不远处传来小六子凄厉的惨叫。
张大牛回头一看,只见三个药人已经扑倒了小六子。
那个刚才还在憧憬着吃西瓜的年轻后生,此刻已经被撕开了胸膛。
“鬼……这是鬼啊……”
小六子的声音戛然而止,鲜血染红了那紫色的雾气。
“啊!!!”
张大牛发出绝望的咆哮,他疯了一样挥刀乱砍。
一刀,两刀,三刀。
他砍断了它们的腿,它们就爬过来咬;他砍断了它们的头,那无头的尸体竟然还能死死抱住他的腿。
这是一场凡人与怪物的战争,是一场绝望的屠杀。
“咔嚓。”
张大牛脸上的简易面罩被一只利爪抓破了。
那一瞬间,甜腻的“桃子味”涌入鼻腔。
紧接着是肺部如同火烧般的剧痛。
张大牛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视线开始模糊,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但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看向十几步外的那座烽火台。
那里有早就准备好的狼粪和火油。
“不能……不能让它们过去……”
张大牛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女儿坐在学堂里念书的模样,还有那片刚刚抽穗的麦田。
如果这些怪物跨过了镇南关,那一切都完了。
“吼……”
一个只有半截身子的药人爬了过来,张开了流着绿色涎水的大嘴。
张大牛扔掉了断裂的战刀,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烽火台。他的指甲抠进了泥土里,鲜血淋漓。
一步,两步。
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那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点火。
“去你妈的……怪物。”
张大牛咧开满是黑血的嘴,笑骂了一句。
火折子落下。
“轰——!!!”
在这个死寂的黄昏,一道黑红色的狼烟柱,混合着硫磺与狼粪的刺鼻气味,如同一条愤怒的黑龙,咆哮着冲上了云霄。
在这条黑龙之下,张大牛趴在烽火台上,身体正在被毒雾腐蚀,但那双渐渐失去光泽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北方。
那是京城的方向。
那是家的方向。
……
同一时间,大周京城,御花园。
这里没有毒雾,只有淡淡的花香和美酒的醇香。
一场小型的庆功宴正在进行。
“王爷!您看这个!”
墨班像个献宝的孩子,手里捧着一支造型修长的新式火枪,兴奋得胡子乱颤:“用了西凉的无烟煤,这枪管的钢火简直绝了!后装击针结构我也搞定了,虽然还需要用纸包定装弹药,但这射速,比以前快了五倍不止!”
叶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手里端着一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好。”
叶玄赞许地点头:“有了这东西,就算宗门派再多武道高手来,也是送菜,墨老,这第一批枪……”
他的话还没说完。
“报——!!!”
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打碎了御花园的宁静。
一名浑身是汗,盔甲歪斜的玄甲卫,甚至没有经过通报,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跑得太急,在台阶上摔了一跤,却顾不得爬起来,而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王爷!南境急报!八百里加急!”
那士兵双手高举着一份染血的竹简,声音颤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
“今夜酉时,镇南关外三座前哨烽火台同时点燃!”
“斥候回报……那是百越毒王的‘桃花瘴’!”
“丙字号哨所……全员阵亡!尸骨无存!就连尸体……尸体都被炼成了怪物!”
“啪。”
叶玄手中的琉璃酒杯,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殷红的葡萄酒洒在地上,像极了那个死在烽火台上的老兵流出的血。
御花园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墨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一刻,他手里那支代表着工业文明巅峰的新式步枪,显得如此冰冷。
叶玄缓缓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阴沉。
他走下台阶,从那个士兵手中接过那份沾血的军报。
他仿佛能透过这竹简,闻到那股甜腻的毒气,看到那直冲云霄的狼烟。
“全员阵亡……尸骨无存……”
叶玄轻声重复着这八个字。
他抬起头,看向南方的天空。
夜幕已经降临,星光璀璨,但他知道,在那个方向,此刻正是人间炼狱。
“他们不想打仗。”
叶玄的声音很轻,却让身后的林破虏和墨班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们这是在……灭绝人类。”
叶玄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军报,指节发白。
“传令。”
“京城宵禁。天工院所有工坊,即刻起,停止生产民用农具,全力生产武器。”
“林破虏,点兵,我要让南边的那些蛮子和躲在背后的神棍知道……”
叶玄转过身,眼中的杀意比那把新式步枪的刺刀还要锋利:
“他们放出魔鬼的同时,也吵醒了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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