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体信标？”
林曦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银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禁灵间外的走廊里，空气好像突然沉了几分。
凯瑟琳握着细剑的手又紧了紧，守卫们更是大气不敢出。
只有冰璃（新）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深蓝色的冰晶装甲在冷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
“是的，活体信标。”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E-07实验的核心目标之一，就是制造能够稳定承载‘星骸源质’，并能在特定条件下，与‘源头’建立微弱共鸣的个体。”
“艾莉丝……是少数几个初期表现出高适配性的实验体之一，但在最后一次大规模注射和强制共鸣测试中，实验场发生泄露和污染暴动。”
她顿了顿，蓝光视觉缝隙似乎暗淡了一瞬。
“大部分实验体和研究人员死亡或变异，艾莉丝在当时被标记为‘失踪’，推测已死亡或彻底畸变，‘方舟’撤离了那片区域，并封锁了所有相关数据。”
“所以，你们在沼泽见到她，在泡影界感应到她，才会那么激动地想抓她回去？”凯瑟琳插话，眼神锐利。
“不是为了销毁，是为了重新获得这个‘活体信标’？”
冰璃（新）转向凯瑟琳，点了点头。
“正确。一个存活、意识尚存、且与星骸源质深度共鸣的‘信标’，价值无可估量。她能帮助我们定位其他散落的星骸碎片，甚至……在‘源头’再次投来‘目光’时，提前预警，或者……尝试进行有限度的沟通。”
“沟通？”林曦挑眉。
“跟那些丢‘玩具’的家伙？”
“根据‘主脑’的推测，星骸的散落并非完全随机，‘源头’可能存在某种筛选或观察机制。”冰璃（新）答道。
“‘活体信标’是最有可能被‘识别’并产生互动的媒介，了解‘源头’的意图，是‘方舟计划’远期目标之一。”
“呵，还真是志向远大。”林曦轻笑一声，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
“那么，你那位‘父亲’，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什么角色？”
提到“父亲”，冰璃（新）的身体再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僵硬。
覆盖着冰晶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是E-07实验的首席研究员之一，也是……‘源质调和剂’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不再是电子音的冰冷，也不是人性的悲伤。
而是一种复杂的，混合了崇拜、怨恨、困惑和一丝微弱眷恋的情绪。
“在我……在‘璃璃’的记忆里，他是天才，是疯子，是为了‘新人类’理想不惜一切的狂人。”
“他爱我，但也亲手把我送进了实验室，注入了第一剂不稳定的‘源质调和剂’。”
“实验事故后，他随着‘方舟’主力撤离。”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我被编入战斗序列、进行记忆封锁前的最终审核影像里。”
“他坐在观察室后面，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冰璃（新）抬起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是装甲覆盖下，人类心脏所在的地方。
“系统记录显示，我的底层指令库中，有一条来自最高权限（博士）的隐藏指令：在确认‘活体信标’存在且可控后，不惜代价获取，并直接向他本人汇报。”
“博士？”林曦捕捉到了这个称呼。
“你的‘父亲’，在方舟里的代号是‘博士’？”
“是的。”冰璃（新）确认。
“他是‘主脑’之下，生物与能量融合领域的最高负责人。”
“也是……我的创造者和指令赋予者。”
凯瑟琳和一旁的云瑾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瑾是刚刚赶到的，正好听到后半段，此刻柳眉倒竖，脸上写满了“这爹可真不是东西”。
“所以，你现在想找到他，是为了什么？”林曦问得很直接。
“报仇？质问？还是……想找回那个叫你‘璃璃’的爸爸？”
冰璃（新）沉默了。
蓝光视觉缝隙稳定地亮着，但内里的情绪显然在剧烈翻腾。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
“记忆恢复后，我很混乱。”
“有恨，他把我变成了怪物。”
“有怨，他抛弃了我。”
“但也有……想知道答案的渴望。”
“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想知道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是女儿，还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也许，我只是想亲口问他一句……后悔吗？”
走廊里安静了片刻。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百工坊技术人员赶来维修禁灵间的嘈杂声。
林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找爹啊……这业务我熟。”他突然冒出一句。
凯瑟琳和云瑾都诧异地看向他。
老师\/这家伙又在打什么哑谜？
“我的意思是，”林曦摊摊手。
“帮你找你爹，从技术层面讲，不算太难。毕竟我们现在有‘活体信标’，有你这个知道内情的‘前员工’，还有从沼泽捞回来的、可能跟你爹项目有关的蓝色水晶碎片。”
他走向冰璃（新），绕着她又看了一圈。
“不过，帮忙归帮忙，咱们得先把账算清楚。”
“第一，你得真心实意跟我们合作，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我知道你指令优先级改了，但保不齐还有啥后门程序。等下让百工坊那帮技术宅给你做个深度‘体检’，该拆的后门拆了，该补的防火墙补上。”
冰璃（新）点头：“可以接受。”
“第二，找到你爹之后，怎么处理，得听我的。”林曦竖起第二根手指。
“是抓是放是谈，我说了算。毕竟他是方舟高层，脑子里装的秘密，可比你多多了。”
冰璃（新）犹豫了一下，再次点头：“……同意。但我需要在场，并有权提问。”
“成交。”林曦爽快答应。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
他停下脚步，正对着冰璃（新），银色的眼眸直直看进她那两道蓝光缝隙里。
“你得想清楚，找到答案之后，你要做什么。”
“是继续当‘方舟’的07号？还是做回‘璃璃’？或者……干脆当个新的，既不是工具也不是受害者的‘冰璃’？”
冰璃（新）的身体震了一下。
这个问题，显然击中了她目前最核心的迷茫。
“……我需要时间思考。”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行，不着急。”林曦拍拍手，“反正体检和防火墙升级也得花时间。走吧，别在这儿堵着了，影响人家修房子。”
他率先朝走廊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还在发愣的守卫们说：“你们几个，看好她，送她去百工坊特级检查室。态度好点，现在是合作伙伴了，懂吗？”
“是！陛下！”守卫们赶紧立正应声，看向冰璃（新）的眼神还是有点发怵，但比之前好多了。
冰璃（新）默默地跟上林曦的脚步。
凯瑟琳和云瑾也并肩走在后面。
“老师，您真的相信她吗？”凯瑟琳压低声音问。
“她的记忆和人格刚经历剧烈重组，不稳定因素太多了。”
“信不信不重要。”林曦背着手，脚步轻快。
“重要的是她现在有利用价值，而且目标暂时和我们不冲突，至于稳不稳定……”
他笑了笑。
“不稳定才好。太稳定的工具，用起来才没意思。有点自己的想法，有点小情绪，反而更……真实，也更好预测。”
云瑾在旁边撇撇嘴：“歪理邪说，我看你就是嫌日子太清闲，想找点刺激。”
“哎，还是小云懂我。”林曦一点不否认，反而乐了。
“天天不是修炼就是处理政务，多无聊。现在好了，有外星玩具，有疯狂科学家，有失忆少女信标，还有人格分裂的前敌人大美女……这剧本多精彩。”
凯瑟琳和云瑾同时无语。
老师\/这家伙的恶趣味，真是没救了。
“对了，”林曦忽然想起什么，问凯瑟琳。
“艾莉丝那边怎么样？醒了吗？”
“柳苑主刚才传讯，说醒了，状态稳定，但记忆似乎还是空白，只记得一些噩梦碎片。”凯瑟琳汇报。
“嗯，意料之中。”林曦点头。
“让她在静心小筑好好休养，暂时别接触太多外界信息，尤其是关于‘信标’和实验的事。柳如是知道分寸。”
“那……要不要告诉她，冰璃的存在和她们可能的关系？”云瑾问。
林曦想了想，摇头。
“先不急。等冰璃这边‘体检’完，情绪再稳定点。也让艾莉丝再多适应适应现在的生活。两个‘实验体’见面，冲击力太大，容易出幺蛾子。”
他抬头，看向巡天阁上方的天空——虽然在地下，但通过阵法投射的“天幕”依旧显示着外界的景象。
晴空万里。
“风暴来临前，总得让人喘口气。”
“走吧，去百工坊看看。我对她那身新‘皮肤’是怎么长出来的，可是好奇得很。”
“说不定，能借鉴点灵感，给我的东皇钟也换个皮肤？”
凯瑟琳和云瑾再次扶额。
一行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禁灵间，和一群忙碌着修补墙壁、嘴里不停念叨“陛下又搞出什么怪物”的百工坊技术员。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维度。
微光界，静心小筑。
正小口喝着粥的艾莉丝，忽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寒颤。
她抬起头，碧绿的眼眸茫然地望向“窗外”那株巨大的樱树。
心底深处。
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一丝极其微弱、冰冷而熟悉的“共鸣”。
轻轻地。
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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