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林烨的喉咙。
指挥官不见了。
地上那道模糊的、断断续续的拖痕，像是一条丑陋的伤疤，延伸进另一条更加狭窄、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维护管道。痕迹旁，还散落着几片破碎的、沾着暗红血渍的绷带。
他不是自己离开的。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他昏迷时拖走了他。
是“守墓人”的救援？不可能，如果是救援，不会留下如此粗暴的痕迹。是“灰烬之声”的残党？还是这地下迷宫里其他未知的、以伤者为食的东西？
林烨几乎没有犹豫。他不能把指挥官丢在这里。不仅仅因为指挥官可能是唯一知晓更多“方舟”和“灰烬之声”内情的人，更因为一种近乎偏执的责任感——是他将指挥官从指挥中心废墟拖出来的，他不能让他以这种方式消失。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拖痕。痕迹很新，粘起的灰尘不多，对方离开的时间应该不长。拖行的方向显示对方力量很大，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他握紧工具刀，深吸一口满是铁锈味的空气，矮身钻进了那条黑暗的管道。
这条管道比之前的更加狭窄、破旧。管壁上的锈蚀如同锋利的刀片，不时刮擦着他的肩膀和后背。拖痕在积年的灰尘中变得清晰可见，指引着方向。
管道向下倾斜，深不见底。唯一的光源是他手中那根已经极其微弱的荧光棒，绿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拉长成扭曲怪诞的形状，投在前方无尽的黑暗里。
寂静中，只有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脚踩在金属碎屑上的细微声响。
还有……另一种声音。
非常非常微弱，从管道深处传来。
像是……**呓语**？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与之前“纳古尔”那充满恶意的低语截然不同。这呓语更显破碎、迷茫，甚至带着一种……**痛苦**。
是陷阱？还是……
他放慢脚步，更加警惕地前进。呓语声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但他依旧无法分辨出任何具体的词句，只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情绪——混乱、恐惧、以及一种深埋的、被压抑的渴望。
拖痕依旧向前延伸。
荧光棒的绿光终于开始剧烈地闪烁，即将熄灭。
就在光线彻底湮灭的前一秒，林烨看到前方的管道似乎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空间。拖痕也消失在那片黑暗里。
他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呓语声似乎更近了，仿佛就在前方几步远的地方。
他屏住呼吸，靠着冰冷的管壁，一点点向前摸索。
手指忽然触碰到了某种……**布料**？
他猛地缩回手，全身肌肉紧绷。
黑暗中，响起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吸气声。
是指挥官？！
林烨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指挥官？”
没有回答。只有那破碎的呓语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加急促和混乱。
林烨的心脏狂跳。他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这次，他触碰到了一个人的手臂，冰冷，但确实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
是指挥官！他还活着！
但那个拖他来的东西呢？就在附近？
林烨猛地转身，将后背靠在管壁上，工具刀横在胸前，全力感知着周围的黑暗。
什么都没有。
没有呼吸，没有移动，没有任何存在的气息。只有指挥官那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呓语声。
仿佛……是指挥官自己爬到了这里？但这不可能，他的伤势极其严重。
又或者……那个拖他来的东西，把他扔在这里后就离开了？
为什么？
林烨百思不得其解。他摸索着抓住指挥官的手臂，试图将他扶起来。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指挥官皮肤的瞬间——
一股冰冷、混乱、庞杂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顺着接触点冲入林烨的脑海！
【……金色的海洋……沉睡的脸……谎言……都是谎言……】
【……导师……钥匙……卡达斯……路断了……必须……】
【……灰烬……在歌唱……它们承诺……升华……】
【……痛……好痛……现实……在排斥我……】
【……不能睡……睡了就……回不去了……】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绪碎片疯狂冲击着林烨的意识！那是指挥官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因为他与指挥官都接触过“方舟”的能量，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在这极近的距离下，竟然发生了某种精神层面的连接！
林烨头痛欲裂，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松开手。他在这混乱的洪流中，拼命捕捉着有用的信息。
他看到了导师那慈祥却冰冷的笑容，看到了“方舟”那宏伟而绝望的景象，也看到了更多关于“寂静之城卡达斯”的碎片——那似乎是一座存在于现实夹缝、时间之外的缥缈之城，传说那里藏着关于“纳古尔”乃至整个世界真相的答案。
他还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被背叛的愤怒和一种深切的、对某个人的担忧……
突然，所有的碎片猛地凝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充满极致恐惧的意念，如同尖刀般刺入林烨的大脑：
**【……他们来了……‘缄默追踪者’……能嗅到思想的……味道……快……走……】**
几乎在这意念传来的同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地的声音，从管道深处、他们来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缓慢，稳定，带着某种非人的耐心，正在向他们靠近。
林烨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缄默追踪者？
能嗅到思想的……味道？
他猛地想起指挥官笔记本里提到的“缄默议会”，以及导师提到过的“请求跨区域协同”。难道这就是“守墓人”更高层，或者另一个系统的力量？因为他们窥见了“方舟”的秘密，前来灭口？
那水滴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烨不再犹豫。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指挥官沉重的身体扛在肩上，跌跌撞撞地向着管道尽头那片稍微开阔的黑暗冲去！
无论如何，不能落在那个所谓的“缄默追踪者”手里！
他冲出了管道尽头，脚下猛地一空！
噗通！
他摔进了一片冰冷刺骨、深不见底的**水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差点晕过去，冰冷的污水瞬间灌入口鼻！他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依旧死死抓着昏迷的指挥官。
荧光棒早已熄灭。绝对的黑暗笼罩了一切。只有那冰冷的水流缓慢涌动的触感。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蓄水池或排水系统。
而那缓慢、致命的滴水声，也停在了管道出口的边缘。
某种东西，正沉默地站在那儿，在黑暗中……**凝视**着在水中挣扎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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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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