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是比喧嚣更可怕的武器。
当吴良那句诛心之问落下，整个圣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城墙上的骑士们，城内的信徒们，全都呆呆地望着天空中那张绝望而又麻木的圣女面孔，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他们赖以为生的信念，他们引以为傲的荣耀，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一个炼金骗局。
一个被当成礼物抛弃的圣女。
这就是他们愿意为之献出一切的信仰？
“妖言惑众！全是谎言！”
圣彼得大教堂前，一名德高望重的红衣主教终于反应过来，他催动体内的圣光之力，声音洪亮地响彻整个广场。
“这是邪魔的诡计！他在动摇我们的信仰！圣女殿下一定是被恶魔附体了，才会出现在那邪恶的幻象之中！大家不要相信！光明吾主正在注视着我们，祂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虔诚的信徒！”
他的话，起到了一些作用。
一些意志坚定的信徒，开始跟着他一起高喊口号，试图用更响亮的声音，来压下心底那颗正在疯狂滋生的怀疑种子。
“没错！打倒异端！”
“吾主与我们同在！”
然而，他们的声音，却显得那么外强中干。
城外，吴良坐在由骸骨与黑曜石打造的王座之上，透过一面魔法水镜，饶有兴致地看着城内那混乱的一幕。
他端起一杯由魅魔女王卡洛琳亲手为他调制的，用深渊血葡萄酿造的美酒，轻轻抿了一口。
“火候差不多了。”他懒洋洋地说道。
站在他身后的莉莉丝，那双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地问道：“主人主人，现在可以开始了吗？莉莉丝已经等不及，想听他们哭着喊妈妈的样子了！”
吴良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
“去吧，我的小疯子。”
“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遵命，我最爱的主人！”
莉莉丝发出一声病态的欢呼，整个人化作一团紫色的暗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空气之中。
圣城之内，那名红衣主教还在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试图重塑信徒们的信仰。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魔法影像，再次发生了变化。
被锁在墙上的菲欧娜，缓缓地，抬起了她那空洞的眼眸。
她的嘴唇翕动着，一个微弱、沙哑、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通过扩音魔法，传遍了全城。
“教皇陛下……他……”
“他没有骗你们……”
“是我……是我太天真了……”
“神……真的存在吗……”
“如果存在……为什么……祂要这样对我……”
断断续续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却像是一柄柄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每一个信徒最柔软的心脏。
这比吴良那一万句嘲讽，都更具杀伤力。
因为，这是从他们最崇敬的圣女口中，亲口说出的话。
“不！圣女殿下！”
“您被恶魔控制了！醒醒啊！”
信徒们崩溃了，他们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无法接受眼前这残酷的现实。
而就在这一刻，一股无形的，带着淡淡甜香的精神力量，如同薄雾般，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圣城。
那是莉莉丝的天赋——【情绪瘟疫】。
她无法直接控制别人的思想，但她可以无限放大目标内心最强烈的情绪。
此刻，圣城内所有信徒心中最强烈的情绪是什么？
是怀疑，是恐惧，是信仰崩塌后的茫然与愤怒。
于是，在【情绪瘟疫】的催化下，这些负面情绪，开始以几何倍数疯狂滋长。
一个跪在地上痛哭的年轻信徒，猛地抬起头，他看着身边那个依旧在虔诚祈祷的老者，眼神中充满了暴戾。
“骗子！都是骗子！”
他疯了一样扑了上去，将那个老者死死地按在地上。
“你还在祈祷什么！神早就抛弃我们了！我们全都是被抛弃的棋子！”
这一幕，像是一颗投入火药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死在了绝望之城！你们告诉我，他是为了主的荣耀！现在看来，他只是死在了一个骗局里！”一个中年男人双目赤红，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了身边的教堂守卫。
“还我奉献的钱财！你们这些神棍，用虚假的奇迹骗光了我的家产！”
“杀了这些欺骗我们的人！”
怀疑，演变成了愤怒。
愤怒，催生了暴力。
起初只是小范围的推搡，很快就演变成了大规模的斗殴。信徒们开始疯狂地攻击身边的神职人员，攻击那些试图维持秩序的圣殿骑士。
他们砸碎教堂的窗户，推倒神明的雕像，将那些平日里被他们奉若神明的圣物，踩在脚下。
整个圣城，彻底陷入了混乱。
圣彼得大教堂内，格里高利七世透过魔法水晶，看着城市中那如同炼狱般的景象，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疯了……都疯了……”
他喃喃自语，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信仰之城，那个他引以为傲的，秩序井然、万众一心的神圣国度，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从内部，彻底腐烂、崩塌。
“陛下！【神恩壁垒】的能量正在急剧下降！”一名神官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恐，“信徒们的信仰之力……消失了！壁垒……最多还能维持半天！”
格利高利七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那名神官。
“出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可是陛下……”
“我让你滚出去！”
他咆哮着，将桌上的所有文件和器皿，全都扫落在地。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偌大的殿堂内，只剩下他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甚至连和敌人正面交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那个年轻人，用最简单，也最恶毒的方式，摧毁了他的一切。
良久。
格利高利七世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下来。
他缓缓地站直了身体，脸上那愤怒、不甘、绝望的表情，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的平静。
他走到大教堂的内殿，推开一扇尘封已久的石门，走了进去。
石门的背后，是一条通往圣城最深处的，幽暗的阶梯。
“吴良……”
“是你逼我的……”
“既然你们不再信仰我所侍奉的神……”
“那么，就让你们，成为新神的基石吧。”
他那幽幽的声音，回荡在黑暗的阶梯之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祥。
一场比战争更可怕的盛宴，即将在圣城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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