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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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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后金缺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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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元年四月二十日,卯时的寒气,像冰冷的铁片,贴着赫图阿拉内城粮仓外每一个人的骨头缝往里钻。空气凝滞,沉重得能压碎肺叶。镶黄旗与正蓝旗的披甲兵,像两道沉默而狰狞的堤坝,横亘在粮仓斑驳的木门前,刀尖对着刀尖,眼神剜着眼神。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喷吐出浓重的白雾,又在冰冷的对峙中消散,留下更深的死寂。

粮官佝偻着腰,手里那本破烂的账册仿佛有千钧重。他站在努尔哈赤的黄罗伞盖旁,声音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汗王……汗王明鉴,库里……库里统共就剩下一万五千石了。”他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摩擦声,目光在那两堵杀气腾腾的人墙间惊恐地逡巡,“按各旗丁口人头摊算……镶黄旗,能得三千石……正蓝旗……正蓝旗……”他艰难地吐出那个数字,“……顶天,两千石。”

“顶天”二字,如同火星溅入了滚油。

镶黄旗的牛录额真,一张脸涨成了酱紫色,脖颈上的青筋像蚯蚓般根根暴凸。他猛地踏前一步,腰刀几乎要顶到对面正蓝旗士兵的鼻尖,嘶吼声炸裂了凝冻的空气:“汗王!我们是您的亲军!内城戍守,寸步不离,流了多少汗,死了多少兄弟!凭什么?凭什么正蓝旗那些在外头晃荡的,能分这么多?!”

“放你娘的屁!”正蓝旗的人群里,一个胡子拉碴的壮兵立刻梗着脖子顶了回去,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鸭绿江!鸭绿江边上躺着的都是谁家的种?!老子们拿命填进去多少?现在连口饱饭都吃不上?镶黄旗的崽子们躲在城里倒成了大爷?凭什么我们该少分?!”

争吵如同瘟疫瞬间蔓延开来,两边的士兵都红了眼,刀鞘撞击着铠甲,发出沉闷而危险的声响,喉咙里滚动的咒骂和推搡的力道越来越重,眼看就要彻底失控。

“都给老子闭嘴!”

平地一声惊雷。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像头暴怒的黑熊撞开自己身前的兵卒,他右耳包裹的粗麻布上还洇着深褐色的陈旧血渍。他捂着伤处,脸上的肌肉因剧痛和愤怒扭曲着,抬脚狠狠踹开一个还在叫骂的部下,巨大的力量让那士兵踉跄着摔出去老远。莽古尔泰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伞盖下的努尔哈赤,声音嘶哑如破锣:“父汗!跟他们吵什么?!吵能吵出粮食来?依我看,把粮都聚起来!一粒不剩,全分给能提刀上马的披甲兵!家眷?家眷饿不死!啃树皮,嚼草根!挺过这一阵,抢他娘的明狗去!”

“放屁!”话音未落,一声断喝响起。大贝勒代善吊着受伤的左臂,脸色苍白,却一步不让地顶了上来。他眼中是冰冷的怒火,直刺莽古尔泰:“莽古尔泰!你昏了头不成?!家眷饿死了,谁给你织布御寒?谁给你开荒种粮?谁给你生养新的披甲人?你指望饿殍遍野的赫图阿拉给你变出粮食来?还是指望明人把粮送到你刀口下?!”他猛地咳嗽起来,吊着的手臂剧烈晃动。

“啪!”

一声脆响,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努尔哈赤手中的硬木拐杖,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砸在粮仓门口冻得梆硬的地面上。杖头镶嵌的铜箍与冻土撞击,火星四溅。巨大的声响震得粮仓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在透过门缝的惨淡晨光里,弥漫成一片呛人的黄雾。

争吵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带着恐惧和敬畏,瞬间聚焦到那黄罗伞盖下佝偻却依旧如岩石般的身影上。

努尔哈赤喘着粗气,左髋处那几乎要了他命的旧伤,此刻针扎般刺痛。他倚着拐杖,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的冰碴:“吵?!接着吵!吵到一粒粮都不剩,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去!”

死寂。只有灰尘在光柱里无声飘落。

他布满皱纹的脸庞紧绷着,最终,冷酷的判决砸了下来:“各旗!按丁口人头,减半领粮!家眷,每日三合米,掺三成糠!披甲兵,加倍!六合!再有人敢为争粮喧哗——”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莽古尔泰和镶黄旗牛录额真的脸。

“——杀无赦!”

命令像冰冷的铁水,浇熄了所有反抗的念头。士兵们垂下头,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却不敢再有丝毫异议。努尔哈赤的目光,穿透人群的缝隙,死死钉在粮仓深处。那巨大的粮囤,曾堆得像小山一样,如今只剩下底部薄薄的一层。一只灰黑色的蜘蛛,正不慌不忙地在粮囤边缘腐朽的木梁上结着网,细丝在微光里闪动。他死死盯着那张网,眼前却猛地晃过一张油滑、精明、堆满假笑的脸——晋商范永斗使者那张脸在记忆中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笃定:“汗王,非是小的不肯,实在是……朝廷禁令如山,本商贸边行,一粒粮食的汇兑也走不通了!风险太大,太大啊!”最后那几个字,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连那些往日里贪图暴利、胆子比天大的小户商贩,如今也只肯拿出些发霉变质的糙米,还要用双倍、甚至三倍的貂皮、东珠、人参去换,才肯勉强松口。

一股混合着剧痛和滔天怒火的腥甜,猛地涌上努尔哈赤的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腥甜咽了回去,只剩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粮仓里弥漫着陈腐谷物和绝望混合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辰时的阳光,终于艰难地爬上了抚顺关隘饱经战火的夯土墙头,却吝啬地不肯施舍多少暖意。关外临时辟出的一小片空地上,散落着几处破败的草棚,勉强算是集市。风卷着沙尘和枯草,打着旋儿刮过,吹得人脸上生疼。几个后金兵,裹着破旧的皮袄,神色焦灼又警惕,围着一个推着独轮车的晋商小贩。

那小贩身形瘦小,裹着半旧的羊皮袄,一双眼珠子却亮得惊人,滴溜溜地转着,透着一股子市侩的精明。他踮着脚,两根手指捻起一个后金兵递上来的貂皮,对着惨淡的日头反复照看,嘴里啧啧有声,仿佛那上好的皮子沾满了污秽。他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着粮袋的口子,指节用力得发白,生怕漏出一粒米。

“啧啧,就这三张?”他拖长了腔调,声音尖利得像是铁片刮过骨头,“成色也忒次了点儿!顶了天……五十斤糙米!”他一边说,眼角的余光却像钩子一样,不住地瞟向远处关墙之上——那里,隐约可见明军哨兵头盔的反光。他心知肚明,那些盘踞在张家口、大同的大晋商们,范永斗之流,早跟朝廷暗通款曲,下了死命令严禁向建奴输粮。他这种小虾米,只能在这夹缝里,靠着偷偷摸摸、克扣斤两、以次充好,才能从这滔天禁令的指缝里,艰难地抠出一点活命的碎银。风险大,自然要加价三成,再掺上三成沙土糠秕,这是规矩。

那抱着貂皮的后金兵,脸上冻出的皴裂都因愤怒而发红,他梗着脖子低吼:“五十斤?!上个月!上个月这样的皮子能换八十斤好米!你这米……”他猛地伸手,快如闪电般从粮袋抓了一把米,摊在手心,里面混着的细碎沙粒和小石子清晰可见,“……掺了多少沙子?牲口都不吃!”

“哎呀呀,兵爷,此一时彼一时嘛!”小贩脸上堆起腻人的假笑,搓着手,凑近一步,声音陡然压得极低,带着一股神秘兮兮的气息,“大同江那边……水路全给明军堵死啦!现在运粮,得翻山越岭,走鬼见愁的山道!那叫一个……‘风险’!”他得意地吐出这个刚从跑海路的商人那里学来的洋词,仿佛这就能解释一切,“风险!懂不懂?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要不是看兵爷你面善,是个实诚人,这点米我都不想出!”他左右飞快地扫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赶紧收好!别让镶黄旗那些杀才瞧见!上回他们生生抢了我两匹上好的松江布!那帮子土匪!”

后金兵盯着手里那把掺着沙石的糙米,又看看对方怀里那几张油光水滑的貂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就在这时,远处关墙方向,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关隘清晨的寂静。

小贩脸色“唰”地变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慌失措。他一把夺过那三张貂皮,看也不看,胡乱塞进独轮车粮袋的夹层里,动作麻利得惊人。随即双手猛力一推独轮车把手,那车轱辘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头也不回地朝着抚顺关内狭窄的门洞冲去,卷起一路烟尘。

留下那后金兵,孤零零站在风沙里,怀里死死抱着那袋沉甸甸却又轻飘飘的“粮食”。他低头,看着袋口缝隙里露出的灰黄色米粒和明显的沙砾,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处发泄的愤恨,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冻土上,指节瞬间破裂,鲜血混着泥土,对着那早已消失在门洞里的独轮车方向,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咬牙切齿的咆哮。

午时的日头,终于有了一点暖意,慷慨地洒在辽阳城西新辟的安置屯堡上。夯实的土墙圈出一大片土地,刚翻整过的黑土还散发着湿润的气息。赵老汉佝偻着腰,布满老茧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株番薯苗。那苗儿嫩生生的,带着点怯生生的绿意。他身边围着几个同样穿着破烂、却神情专注的辽民。

“看好了,”赵老汉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他脚下这片沉默的土地,“三寸深,芽子尖儿,得朝下。”他用手指在松软湿润的泥土里仔细地挖出一个小坑,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如同一种古老的仪式。他轻轻将那株脆弱的生命放进坑里,再用周围的土细细压实,不留一丝缝隙。阳光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照亮了额角的汗珠。

“赵叔,”旁边一个年轻些的辽民,手里的锄头刃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他直起腰,望向远处辽阳城头依稀可见的明军旗帜,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和狠劲,“听……听跑货的脚夫说,建奴老巢赫图阿拉那边,快断粮了?闹腾得凶?”

赵老汉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直起酸痛的腰板,也望向那城头飘扬的旗帜,眼神复杂。他粗糙的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半块硬邦邦、颜色发暗的麦饼——这是朝廷赈济粮的一部分。他捏着那半块饼,指节用力。

“没粮才好。”他最终开口,声音不高,却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去年秋上,他们骑着马,举着刀,冲进咱们的屯子,抢走了窖里最后一点过冬的番薯,连种粮都没给留。多少乡亲……就活活冻死、饿死在那年冬天。”老汉的声音微微发颤,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那刻骨的寒意和仇恨都压回心底,“今年!今年该轮到他们尝尝这滋味了!饿死那帮子天杀的畜生!”

他顿了顿,目光从城头收回,落在脚下这片刚刚栽下番薯苗的土地上,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而坚定,仿佛在看着沉睡中的婴孩。“可咱自己个儿,”他扬了扬手里的半块麦饼,“得把地种好。甭管老天爷给不给脸,甭管建奴闹不闹腾。李娘娘她爹在世时常念叨,‘地不哄人,种啥长啥’。朝廷……朝廷这回把苗种给咱们运来了,”他指了指旁边那一小堆还带着潮气的番薯种藤,“这就是指望!咱们就得豁出命去侍弄,长出实实在在的粮食来!这样,才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那些还在皮岛冰天雪地里守着、替咱们挡着建奴刀子的兵爷!”

不远处,另一群辽民正喊着号子,合力将一根粗大的原木抬起来,架到一座刚垒起土墙的草屋上。那充当房梁的原木还带着树皮,显然是从附近山上新伐下来的。当梁木终于稳稳落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拿出一卷红绸,郑重地、仔细地系在了房梁的正中央。红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上面两个浓墨饱蘸、筋骨铮铮的大字——“守土”。

“是宫里李娘娘托人,从京城星夜送来的!”系红绸的老者声音哽咽,带着无比的虔诚,“说是……说是万岁爷亲笔御题!”

风拂过新翻的土地,吹动着“守土”的红绸,也拂过赵老汉和他身边辽民们沉默而坚毅的脸庞。那抹鲜艳的红,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显得如此沉重,又如此灼热。

酉时的暮色,如同打翻的砚台,将紫禁城层层叠叠的金瓦红墙缓缓浸透。乾清宫的窗棂上,最后一线天光也被吞噬。殿内,巨大的蟠龙烛台上,手臂粗的蜡烛跳跃着明亮而稳定的光焰,将御案照得亮如白昼。

朱由校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明黄色的常服衬得他年轻的脸上少了几分往日的跳脱,多了几分沉凝。他修长的手指捻着一份墨迹簇新的密奏,纸张翻动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烛光落在他微微扬起的唇角,勾勒出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

“晋商八大家……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哼,倒是乖觉。”他放下奏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他抬眼看向侍立在一旁、如同影子般沉默而恭谨的大太监王安,“知道什么钱烫手,什么钱该赚,什么钱……碰不得。总算没白费朕的敲打。”

王安微微躬身,脸上波澜不惊,双手却已捧上另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奏报:“万岁爷,皮岛毛总兵遣快马送来的急报。”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地补充道,“禀万岁,奏报上说,皮岛及沿岸安置辽民,新垦荒地已栽种番薯两千余株。另……另附有一事,言及岛上辽民,因李成妃娘娘乡梓之故,多有认乡亲者,感念天恩浩荡,言说……‘有陛下在,就敢扎根’。”

朱由校接过那份带着海上咸湿气息的奏报,并未立刻打开。王安那句“有陛下在,就敢扎根”清晰地落入耳中。他摩挲着奏报封皮粗糙的纹理,眼前却倏然闪过册封李成妃那日的场景。那个来自辽东、眉宇间带着坚韧之气的女子,穿着厚重的礼服,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叩在他心上:“……守住了,才有盼头。”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起。

“王安,”朱由校忽然站起身,将两份奏报随手放在御案上,“去永寿宫。朕要见李成妃。”

亥时的永寿宫,灯火通明却透着一种家常的暖意,与外间深宫夜寒形成鲜明对比。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草木清气。李成妃只着一件半旧的藕荷色宫装,袖口磨出的细密毛边处,能清晰地看到一行行细密匀称的针脚,如同辽东大地上一道道精心梳理的田埂。她正专注地给窗边小几上一盆植物浇水。那花盆里,一株枝桠虬结、表皮枯槁的植物,却在几处枝头倔强地顶出了几点鹅黄嫩绿的新芽——那是她从辽东千辛万苦带来,名曰“忍冬”的乡野之花。

“皇上驾到——”宫门外传来内侍的通传。

李成妃手一颤,水瓢里的水洒了几滴在窗台上。她忙放下水瓢,迅速整了整衣襟,敛衽屈膝,深深拜下:“臣妾恭迎陛下。”动作间,袖口的补痕在明亮的烛火下愈发清晰。

朱由校大步走进来,目光在那盆忍冬的新绿上停留了一瞬,才落到李成妃身上。“免礼。”他径直走到临窗的榻上坐下,目光扫过她低垂的眉眼,“朕刚看了奏报,辽阳城西屯堡,还有皮岛那边,百姓都在抢种番薯。”他接过李成妃亲手奉上的一盏茶,茶汤颜色深浓,带着辽东老茶特有的粗粝香气。“他们……怕不怕?”朱由校啜了一口茶,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怕不怕建奴缓过气来,再去劫掠?”

李成妃奉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缓缓直起身,站在榻边不远处,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怕。臣妾岂能不知?臣妾的兄长……便是去年秋末,为守屯堡,力战而死。”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仿佛还能触摸到那噩耗传来的冰冷,“屯堡里的百姓,见过建奴的刀,闻过建奴马队卷起的血腥尘土。夜里听到风吹草动,都会惊醒,心口发颤。”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却骤然亮起两簇灼灼的光,如同寒夜里的星子,直直迎向朱由校的目光:“但他们更怕的……是朝廷不管!是朝廷忘了他们!”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之前坚壁清野,秦将军带着白杆兵在城头喊话,‘人进了城,朝廷就管饭!’后来,冒着建奴的箭雨,粮车真的来了!虽不多,却是活命的指望!现在,愿意去皮岛的人,上船时都分到了番薯种藤!朝廷的话,落了地,成了真!”李成妃的胸膛微微起伏,语速加快,带着一种急切的确信,“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最实在的秤!朝廷给一分实实在在的依靠,他们就敢豁出命去,守一分自己的土地!这秤砣,就是人心!”

“那他们要的,”朱由校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她,“仅仅是朝廷给的粮食?”

“不全是。”李成妃没有丝毫犹豫,她微微侧身,抬手指向窗台上那盆在烛火映照下更显生机的忍冬,“陛下请看这花。它叫忍冬,辽东遍地都是,生在石缝里,长在崖壁上。它活下来,靠的不是水多肥足,是它的根,能扎下去!哪怕石头缝里,也能死死抓住那一点点土!”她的声音变得无比恳切,带着家乡泥土的气息,“辽民要的,和这忍冬一样。他们要朝廷给的,是能让他们‘扎住根’的地方!田,能安心地种,不怕被抢;房,能安稳地住,不怕被烧;亲人死了,有朝廷的抚恤,不是白白送命;活着的人,能看到明天的盼头,不是永无休止的恐惧和逃亡!”

她的声音微微哽咽,眼前仿佛又看到兄长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立的身影,听到他最后那句嘶哑的呼喊:“守……守到……朝廷援军来……”

“他们信陛下能守住辽东,信朝廷能护住他们,”李成妃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带着穿透黑夜的力量,“才肯抛家舍业跟着搬去皮岛!才肯在屯堡那片刚被战火烧过的焦土上,一锄头一锄头地,栽下那救命的番薯苗!”

朱由校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忍冬那枯枝上倔强的新绿上。这蓬勃的生机,与山西巡抚密报上那句“赫图阿拉粮荒日甚”在他脑中轰然碰撞,激起一片冰冷的火花。

“建奴快没粮了。”朱由校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了然,“他们抢不到东西,就喂不饱他们的马,养不活他们的兵,更……守不住他们抢来的人心。咱们给辽民的,”他抬眼,目光如炬,穿透烛火,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屯堡田埂上弯腰劳作的模糊身影,“不只是救命的粮。是比建奴的刀和马,更稳、更深、能让他们活下去、活得有指望的——‘根’!”

李成妃眼中瞬间涌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她深深屈膝,行了一个大礼:“陛下圣明烛照!臣妾家乡有句老话,‘地是刮金板,人是摇钱树’。只要人在,地在,根扎住了,辽东……总有光复重归的那一日!”

烛火无声地跳跃着,将两人凝重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随着光影摇曳不定。窗棂外,清冷的月光如同无声流淌的水银,悄然漫过永寿宫阶前冰冷的青砖,也无声地覆盖着千里之外辽阳屯堡里刚刚覆上薄土的新苗,覆盖着皮岛周遭在夜潮中起伏不定的渔船桅杆。

千里之外的风,呜咽着掠过辽东广袤而焦灼的土地。那风里,裹挟着赫图阿拉粮仓外镶黄旗与正蓝旗兵卒为争夺粮袋而发出的、充满绝望和兽性的怒骂;裹挟着抚顺关隘里,某个阴暗角落,晋商小贩蘸着唾沫、飞快拨动算盘珠子的清脆声响;也裹挟着辽阳屯堡新翻的黑土地上,某个老农一边栽苗,一边从胸腔深处哼出的、低沉而古老的插秧调……

这些声音,细碎、混乱、截然不同,却在这天启元年四月二十日的夜晚,被无形的命运之手粗暴地揉搓在一起,在历史的深谷中反复激荡、回响。它们交织,它们碰撞,最终织成了一张无形而坚韧的巨网。这张网,一边死死勒紧了后金因饥饿而疯狂抽搐的咽喉,勒住了它困兽犹斗的爪牙;另一边,却又温柔而坚定地,兜住了大明王朝在废墟之上,艰难萌发、向上挣扎的,一线生机。

永寿宫沉重的雕花木门,在宫人无声的动作下,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的光影。殿内,烛火的光芒似乎更加凝聚了,温柔地笼罩着窗台。那盆来自辽东石缝的忍冬,枯槁的枝桠上,那几点鹅黄嫩绿的新芽,在温暖的光晕里,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正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却无比坚定的姿态,在寂静中微微地、充满韧性地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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