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的山林,空气清新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阳光穿透残余的薄雾,在湿漉漉的叶片和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但“听松台”石屋内的气氛,却与这明媚晨光格格不入。
沈飞盘膝坐在蒲团上,对面是虚云道长。两人之间,摊开着几张泛黄的旧纸,上面用蝇头小楷抄录着一些关于人体经络、气机流转以及“外邪内嵌、灵枢蒙尘”的古奥论述。这是虚云道长今早带来的,据说是堂中某位先辈研究“外道器用之术侵染灵体”的笔记残篇。
但此刻,他们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些古文上。
“你确定,那种‘回响’感,带着明确的指向性和……验证意味?”虚云道长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长须。
沈飞郑重点头:“非常确定。道长,那不是普通的能量信号或数据流。它更像是一个……加密的握手协议。冰冷,高效,带着一种‘非此即彼’的逻辑判断。它在尝试确认什么,或者索取什么。而我的身体,或者说体内的那些‘烙印’,在那一瞬间给出了某种……下意识的‘回应’波动,虽然很微弱。”
他顿了顿,努力寻找更准确的词汇:“就像一把特制的钥匙,插进了与之匹配的锁孔,虽然还没转动,但锁芯内部的簧片已经产生了微弱的、只有锁匠才能察觉的震动。”
虚云道长沉默良久,缓缓道:“若真如你所言,那便是‘天工府’……或者说他们继承者最令人忌惮的手段之一——‘灵枢协议锁’。非止于控制肉身,更在于锁定‘灵谐’特质,预设响应机制。一旦完全激活,轻则实时监控,重则……可远程施加影响,乃至接管部分生理机能。”
苏念卿在一旁听着,手心冒出冷汗:“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难。”虚云道长摇头,“此等技术,已非单纯医术或修行法门所能及。它建立在对其目标‘灵谐’与生理结构的极端解析之上,如同在灵魂的乐章中强行嵌入了一段他人谱写的、无法删除的固定旋律。老道的针药,可助你稳固自身‘灵谐’,增强对这段‘外来旋律’的抗干扰和覆盖能力,但想要找到‘乐谱’本身并将其抹除……”他看向沈飞,“或许,需要从‘谱写者’那里,找到原始的‘谱面’,或者……利用‘谱面’自身的矛盾与漏洞。”
“您的意思是,要么拿到‘天工府’关于这套协议的核心数据,要么……利用协议运行时的逻辑错误或冲突,从内部使其崩溃?”沈飞立刻领会。
“正是。”虚云道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前者难于登天,后者……风险极高,且需要你对自身‘灵谐’与那‘协议’的互动,有极其精微的把握,并能制造或捕捉到特定的‘冲突场景’。”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苍翠的山峦:“李秘书此番违规使用高密级发射器,虽被我们抓了现行,但也打草惊蛇。陈伯安那边,必然会调整策略。他们可能会更加隐蔽,也可能会……加快进度。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沈飞也站了起来,目光坚定:“道长,我们不能坐等他们出招。既然我的身体会对那种协议信号产生‘回响’,那么,或许我可以……主动去‘聆听’和‘解析’这种回响。”
“你想以自身为诱饵,主动吸引并尝试破解协议信号?”苏念卿惊道,“这太危险了!万一那信号不只是查询,而是包含激活或控制指令呢?”
“所以需要准备和限制。”沈飞看向虚云道长,“道长,能否借助山门的力量,或者某些特殊的布置,在我尝试感知和解析时,构建一个局部的、强力的‘灵谐屏蔽场’或‘干扰场’?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切断我与外部信号的所有可能联系,将我‘隔离’起来。”
虚云道长沉吟道:“山门确有稳固地气、隔绝外扰的阵法,但多用于守护固定区域或净化特定能量。针对你这种情况……或许可以尝试以‘洗心潭’的部分灵枢阵列为基础,结合几处关键地脉节点,临时构建一个反向的‘谐波滤网’。但此举动静不小,且会消耗大量积累的灵气,更重要的是,可能会扰动潭底那些沉寂的‘污染’,需慎之又慎。”
“如果有其他方法,能让我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接触到类似的‘协议信号’呢?”沈飞忽然问道。
虚云道长和苏念卿都看向他。
“李秘书。”沈飞缓缓道,“他本人,或者他的设备,就是最直接的信号源。他之前发送的信号,我们无法截获和破译。但如果……我们能让他,在一种‘非主动’、‘无意识’或者‘被迫’的情况下,持续释放出某种低强度的、与我们想要研究的协议相关的‘特征信号’呢?”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雏形,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你的意思是……给他创造一个‘工作环境’,让他必须持续开启某些探测或分析设备,而这些设备的运行本身,就会泄露我们需要的信号特征?”“灰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显然听到了部分对话。
“没错。”沈飞点头,“比如,如果‘洗心潭’或者山门其他敏感区域的能量场,出现了一些符合‘天工府’技术特征的、但又是‘自然’或‘意外’产生的‘异常波动’,而李秘书作为‘观察员’,有责任也有技术手段去监测和分析这些波动……那么,他是否就会启动那些高精度探测设备,甚至可能调用预设的分析协议,从而持续产生可供我们捕捉的‘器谐’信号?”
“然后我们在一旁,像窃听无线电一样,悄悄记录和分析这些信号,尝试剥离出与沈飞体内协议相关的部分?”苏念卿明白了。
“灰刃”思考着可行性:“制造‘自然’的能量场异常……这不容易。‘洗心潭’的污染本就与‘天工府’同源,稍有异动,他们可能比我们更敏感。而且如何控制异常的‘度’,既引起李秘书足够重视并动用设备,又不至于真的引发失控或给对方可乘之机?”
虚云道长却若有所思:“或许……无需完全‘制造’。‘洗心潭’下的灵枢阵列与‘污染’本就处于微妙的僵持平衡中,近期因沈飞小友的存在和外界能量扰动,本就偶有涟漪。老道可以尝试,在不触及根本的前提下,对阵列的某个次要‘调节回路’进行极其轻微的、可逆的‘扰动’,模拟出一种‘古老灵枢阵列因年代久远或外部干扰,出现周期性微失调’的假象。这种失调产生的能量波纹,会带有明显的‘古阵法’特征,但也可能无意间‘激荡’起那些同源污染的微弱共鸣……这对于‘天工府’出身的观察者来说,绝对是值得深入监测和分析的‘有趣现象’。”
他看向沈飞:“但此举同样有风险。一是可能真的略微加剧‘污染’的活性;二是可能让李秘书乃至陈伯安,更加确信此地‘隐患’与沈飞小友密切相关,从而采取更激进措施。”
沈飞深吸一口气:“道长,我们现在就像在走钢丝。任何行动都有风险。被动等待,风险可能更大。如果我们能利用这个机会,哪怕只是解析出那‘协议锁’的一小部分结构,或者找到其识别机制的漏洞,对我们后续的行动都至关重要。我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他看向苏念卿和“灰刃”:“也请你们协助,确保整个过程的监控和应急措施到位。一旦李秘书的设备信号出现任何攻击性或高威胁性特征,或者我的状态异常,立刻启动备用方案,中止一切。”
苏念卿和“灰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但也看到了决心。他们点头应下。
接下来两天,表面依旧风平浪静。李秘书似乎因上次的“意外”更加谨慎,日常活动范围严格限定,与明镜的交流也只限于客套和必要的汇报。但他竹楼内,那套隐藏的高灵敏度探测设备,显然处于更高的待命状态。
虚云道长则开始秘密准备。他带着明心、明镜,在“洗心潭”周围及几处隐秘的地脉节点,进行了一系列看似寻常的维护和检查,实则悄然调整了几个非核心的灵枢阵列参数,并在关键位置埋设了几块特制的、能吸收和缓慢释放特定频率灵气的玉石作为“缓冲器”和“触发器”。
沈飞也没闲着。他在虚云道长的指导下,进行着更高强度的“内视”和“灵谐稳固”练习,努力将自己的意识状态调整到既能敏锐捕捉外部“器谐”信号,又能牢牢守住自我意识核心的临界点。他感觉自己对体内那些“烙印”的感知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其中几个主要的“功能模块”——有的似乎与生理数据监控相关,有的与能量吸收\/释放调节有关,还有最深处、最晦涩的几个节点,散发着让他本能感到极度不安的气息,很可能就是“协议锁”的核心。
苏念卿和“灰刃”则与山门外围的队员保持紧密联系,规划了数条紧急撤离路线和信号干扰方案,并设法搞到了一些经过改造的、能够在一定距离上微弱感应和记录特定能量频段的民用设备(伪装成地质勘探用具),由“灰刃”队员在“洗心潭”附近几个隐蔽点架设。
一切准备就绪。
第三天,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虚云道长亲自坐镇“洗心潭”畔一块大石上,手掐法诀,闭目凝神。随着他口中默诵的古奥音节和手指间流转的微弱光华,埋设在周围的几块玉石被依次激活。
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象。只有潭水表面,以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泛起了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涟漪,仿佛水下有巨鱼轻轻摆尾。空气中,那股常年萦绕的清新灵秀之气,似乎也掺杂了一丝极其淡薄的、难以形容的“滞涩”感,如同最精密的机械齿轮间,混入了一粒微尘。
异常极其微弱,但对于某些“专业人士”来说,足以引起警觉。
几乎是同时,“灰刃”布置的感应设备捕捉到了李秘书竹楼方向,传来了一阵短暂但功率明显提升的能量波动——他的高灵敏探测设备启动了,并且开始了主动扫描。
紧接着,竹楼内,那台隐藏的设备开始持续运行,发出一种低强度的、但穿透力极强的扫描波束,笼罩向“洗心潭”方向。这种扫描波束本身,就携带着“天工府”特有的加密信息头和能量特征。
沈飞早已等在“听松台”石屋内一个经过特殊布置(放置了几块虚云道长提供的、有安神定魄效用的古玉)的位置。他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自身“灵谐”的掌控和对体外信号的感知中。
来了!
他“感觉”到了。那冰冷、有序、带着明确目的性的扫描波束,如同无形的探针,掠过山林,触及“洗心潭”区域那被虚云道长刻意制造出的“微失调”能量场。波束与能量场接触的瞬间,发生了复杂的干涉和反射,一部分能量和信息被弹回,其中就包含了被“污染”略微共鸣放大的、带有“天工府”历史技术特征的“噪声”。
李秘书的设备显然捕捉到了这些“噪声”,其内置的分析协议开始自动运行,尝试解读和分类这些异常数据。而这一解读过程,不可避免地要调用某些基础的“协议库”和“特征比对算法”。
于是,更加清晰的、带有明确“天工府\/伊甸”系统特征的“协议回响”,如同加密电台的应答信号,开始从竹楼方向,随着扫描波束的反馈和分析进程,一阵阵传来!
沈飞的精神高度集中,如同最敏锐的无线电接收员,在嘈杂的背景噪音中,全力捕捉和记忆着这些一闪即逝的“回响”碎片。他不再试图理解其具体内容(那需要密钥和算法),而是专注于感受其结构、节奏、能量特征,以及……与自己体内“烙印”产生的共鸣方式。
他“听”到了冰冷的数字序列节拍,“看”到了抽象的逻辑门闪烁,“感觉”到了权限验证的层层嵌套……更重要的是,他捕捉到了几个反复出现的、似乎是基础指令集或者状态标识的“能量签名”。其中有一个“签名”,与他体内某个最令他不安的“烙印”节点,产生了强烈的、几乎要引发连锁反应的共振!
就是它!那很可能就是“协议锁”的核心标识或者激活验证单元!
沈飞强忍着那种灵魂都要被“吸过去”的不适感,死死记住这个“签名”的每一个细微特征。
就在他感觉快要达到极限,意识开始有些恍惚时——
竹楼方向的信号,突然毫无征兆地中断了!
不是自然结束,而是被一种更加强力、更加粗暴的信号压制或干扰,强行切断!
紧接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宏大、更加古老、带着山岳般沉重压迫感的能量波动,从“洗心潭”深处轰然腾起,瞬间席卷了方圆数百米的范围!虚云道长之前布置的“谐波滤网”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冲得七零八落!
潭水剧烈翻涌,不再是细微涟漪,而是如同沸腾!水下传来沉闷的、仿佛巨石摩擦的轰鸣!
“不好!”虚云道长脸色骤变,“灵枢阵列的反噬?!还是……那些‘污染’被过度刺激,产生了预料之外的连锁反应?!”
几乎在同时,李秘书竹楼的门被猛地推开,他冲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终端,屏幕上是疯狂跳动的数据流和刺眼的红色警报!他脸上第一次失去了冷静,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种能量级数……这种共鸣模式……是‘初代’?!不……是更高阶的……”他对着终端语无伦次地低吼,随即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听松台”方向,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贪婪?
“听松台”石屋内,沈飞闷哼一声,抱着头摔倒在地,七窍再次渗出鲜血!他脑海中充斥着无数破碎的、狂乱的画面和嘶吼,远比之前“初代”共鸣时更加古老、更加混沌、也更加……“饥饿”!
苏念卿和“灰刃”立刻扑上去扶住他。
虚云道长身影如电,瞬间掠回石屋,手指连点沈飞周身大穴,面色凝重至极:“计划有变!不是简单的污染共鸣!我们可能……无意中触动了灵枢阵列更深层的东西,或者……唤醒了某种被阵列和污染共同‘封印’或‘记录’下来的……更可怕的‘存在’的回响!”
他看向窗外“洗心潭”方向那越来越不稳定的能量光芒,又看了看痛苦蜷缩的沈飞,以及远处竹楼前神态狂热的李秘书。
“所有人,立刻撤离‘听松台’!去‘静观堂’!快!”
精心设计的谍战陷阱,似乎意外撬开了一道通往更恐怖深渊的门缝。
而门后的东西,已经开始发出无人能够理解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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