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狼儿一时语塞。李月娥这番话滴水不漏，冠冕堂皇，引得不少族人暗自点头。
金丝雀部投靠北蛮之事尚未公开摊牌，此刻若是强行指认李月娥依附北蛮，反而显得自己无理。
胡狼儿目光如刀，再次刺向羞愤交加的黑熊长老：“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你！杀了她！”
黑熊长老梗着脖子，破罐子破摔般吼道：“是老子下令杀的她！有种你就杀了老子！”
“那你就去死吧！”胡狼儿眼中杀机暴涨！他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贲张，高高抡起那柄沉重的弯刀，刀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光，直劈黑熊长老的脖颈！
“不是他！”千钧一发之际，李月娥的断喝再次响起，“是崔世子动的手！”
胡狼儿挥刀的动作猛然僵在半空！心头百味杂陈，手中的刀缓缓垂下：“黑熊长老，你输了，但我不杀你。你那匹西域马，现在归我了。”
黑熊长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抬头：“什……什么？你不杀我？”
“金丝雀部风雨飘摇，需要凝聚每一分力量。”胡狼儿面不改色地撒着谎，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达斯齐长老临终前曾说过，未来金丝雀部能否继续栖息于黄金川上，全赖黑熊长老你要为沙哥齐保驾护航！”
黑熊长老脸上的表情剧烈变幻，震惊、错愕、羞愧、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他一直视为对手的达斯齐，临死前竟有如此胸襟！
最终，他猛地转身，背影透着一股萧索与狼狈：“放心！那马……稍后就送到你帐前！”
说罢，黑熊长老不再停留，带着亲卫和部众，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场中顿时空旷不少。李月娥的亲卫们更加紧张地将她护在中心，警惕地盯着胡狼儿。
胡狼儿看着这个面容柔美却心思难测的女人，心中疑窦丛生。那达尔死后，她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即便是此刻沙哥齐依旧眼神空洞如木偶，在她脸上也寻不到一丝属于母亲的悲伤，她只是下意识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你杀了乌戈达齐……你赢了。”李月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其他长老，再怎么样也不敢放心依附北蛮王庭了。”
胡狼儿不再言语，转身从老兵怀中接过沙哥齐，紧紧抱住，便要离开：“她的尸身，在何处？”
“就在达斯齐毡帐。我已命人看守。稍后便可领回。”李月娥的目光落在沙哥齐脸上，终于闪过一丝犹豫，“把沙哥齐留下，他是我的孩子。”
胡狼儿置若罔闻，抱着沙哥齐，在踏白军的簇拥下，强硬地挤开金丝雀部士兵的包围：“女祭司已逃，萧神医若死，沙哥齐的毒无人能解，就让他最后几日，和黛绮丝在一起过得开心些吧。”
当胡狼儿带人赶到达斯齐毡帐时，也被眼前的惨烈景象所震慑。帐外遍地狼藉，凝固的暗红血泊、散落的残肢断臂，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爆发的血腥厮杀。
守卫的士兵已接到命令撤去。胡狼儿屏住呼吸，抱着沙哥齐，一步步踏入那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的毡帐。
帐内，阿大和李柱如同两尊石雕，持刀跪在盖着白布的陆嫣遗体前，肩膀剧烈耸动，压抑的呜咽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柱哥儿，你的西域马，我帮你拿到了。”
李柱闻声，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眼中是滔天的悔恨与痛苦，他对着胡狼儿嚎啕大哭：“狼大人！我没用啊！我没护住圣姑！我该死！我真该死啊！”
阿大也在一旁，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泪水混着血污流下，捶胸顿足。
胡狼儿环顾四周，不见达斯齐的遗体：“达斯齐长老呢？”
“他们撤围后……阿布中已带着长老的遗体先行离开了……说要为达斯齐长老净身……送他火化升天……”李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怪我！那三箭……角度太刁钻了！太快了！”
“我知道。是崔世子下的手。”胡狼儿走到李柱身边，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崔世子他人呢？”
“他……他像是疯了！”李柱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先是哭嚎着想冲过来看圣姑伤势，被我们摁住……接着又突然放声大笑，冲了出去……是李月娥下令放行的……他一边跑一边狂笑……还骂你……”
李柱偷眼看了看胡狼儿阴沉的脸色，才嗫嚅着说：“他骂你，说是你害死了圣姑，他发誓一定要杀你为圣姑报仇。”
胡狼儿闭上眼，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他说得没错。圣姑是替我挡了那致命一击。”
他走上前，蹲下身，颤抖着手，轻轻掀开蒙在陆嫣脸上的白布。
白布下，是陆嫣易容成他模样的脸，此刻竟显得异常平静安详，若非那三支深深刺入身体的箭矢，几乎让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胡狼儿心中涌起巨大的悲凉，这个知晓他天机身份的女子，终究也因他而陨落。
这世间，懂他的人又少了一个。
他注意到陆嫣的右手，紧紧攥着他的陨铁宝刀。胡狼儿伸出手，想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取回刀。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陆嫣手腕皮肤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触电般猛地一僵！
那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热？
胡狼儿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不敢相信，屏住呼吸，再次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搭上陆嫣的手腕。
是真的！那绝非尸体应有的冰冷！
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热，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传递到他的指尖！
“圣姑没死！！”胡狼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狂喜而变了调，嘶哑地吼出来，“柱哥儿！快！把沙哥齐立刻送去宗将军大营！快马！请军医！最好的军医！”
他一把掀开陆嫣身上的白布，声音急促有力：“留几个心细手稳的兄弟守帐！烧热水！找烈酒！越多越好！没有就去问阿布中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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