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那声抽气又急又短,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又猛地松开,只剩下破碎的尾音在空旷的穹窿洞里荡着,混在哗啦啦的水声里,听得人心里发毛。
“殿下!殿下!”张老拐魂都快吓飞了,扑到乙五身边,手忙脚乱地去摸赵煜的脖子,又去探鼻息。呼吸还在,但比刚才更弱了,而且带着一种奇怪的、仿佛漏风箱般的杂音。赵煜脸上刚刚因为冰魄片消退下去的那点不正常的红晕,又隐隐泛了上来,额头上青筋都暴起了几根,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剧烈地转动,像是陷在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梦魇里。
“怎么又这样了?药效过了?还是……”张老拐急得满头汗,想再喂药,又怕虚不受补。
夜枭已经示意乙五将赵煜轻轻放下,靠在一块干燥的石头上。他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赵煜全身,最后落在那只无力垂落、掌心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温热的右手上。“不是单纯的伤势复发。”他沉声道,指向暗河对面那扇巨大的、在幽暗光线中仿佛蹲伏巨兽般的金属门,“是接近这里,他身上的‘东西’反应更厉害了。难受的或许不是他自己,是他身体里……或者手掌里那个令牌。”
文仲也凑了过来,他怀里的包袱又开始微微发烫——是那块暗红色晶体薄片和黑色金属圆球,两者都在持续散发着低低的温热,圆球表面甚至又开始有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纹路若隐若现,只是远不如驱散菌毯时那么明显。
“钥匙都在共鸣……这里,离核心很近了。”文仲声音干涩,他看向那泛着诡异磷光的暗蓝色河水,“这水……颜色不对。手札里提到的‘净化廊桥’,会不会指的就是这座石桥能‘净化’通过者身上沾染的污秽?而这河里的水……”他不敢想下去。
落月已经走到了石桥边。桥是整块整块的青灰色条石砌成,拱形,很古朴,看起来结实,但表面布满了湿滑的暗绿色苔藓和水垢。桥下约两三丈就是奔流的暗河,河水湍急,拍打着桥墩,溅起带着磷光的水沫。那暗蓝色的磷光并不明亮,像是无数极其微小的发光颗粒溶解在水里,随着水流涌动明明灭灭,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
她没有贸然上桥,而是蹲在桥头,仔细嗅闻。水汽很重,带着地下河特有的阴冷和土腥味,但在这味道底下,的确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外面山谷秽气同源但更加“纯净”的阴冷空洞感。她又凝神看向河水,磷光闪烁间,偶尔能看到水下深处有更大的、模糊的暗影缓缓漂过,不知道是深水处的石块,还是别的什么。
“水有问题,绝对不能碰。”落月起身,走回来,“桥面湿滑,要小心。对岸……那扇门附近,气味最‘干净’,但也最‘沉’。”
意思很明显,河是屏障,桥是唯一的路,门是目标。而赵煜的状况,拖不得了。
“我先过桥探路。”夜枭站起身,握紧了刀。既然躲不过,那就闯。
“等等。”文仲阻止道,他再次拿出皮质手札,快速翻到关于“净化廊桥”和“枢机大门”的零星记载。“手札里提了一句,‘廊桥非坦途,枢机门自守。钥不全,力不继,妄入者蚀骨消魂。’这桥……可能不只是走过去那么简单。‘钥不全’指的是我们手里的三样东西?‘力不继’……是说这些钥匙需要能量?还是过桥本身需要消耗什么?”
他这么一说,众人心里更没底了。钥匙他们是有了(至少有三样在共鸣),但“力不继”是什么意思?黑色圆球刚才用过一次,现在只是微微发热。晶体薄片一直温热。赵煜的令牌……殿下自己都快不行了。
“总不能飞过去。”吴伯愁眉苦脸地看着河。
“我先试试桥。”夜枭还是决定亲身试探。他让落月用一根长布条绑在自己腰间,另一端由甲一和乙五拉着,以防万一。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踏上了桥面第一块条石。
湿滑,冰凉。但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异常。他慢慢加力,站稳,迈出第二步。第三步……
就在他踏上第四块条石,走到拱桥大约三分之一高度时,异变突生!
桥面那些湿滑的苔藓下面,那些看似普通的青灰色条石表面,忽然亮起了极其黯淡的、同样泛着暗蓝色的细密纹路!那纹路如同血管般在石头内部蔓延,微微搏动着,与桥下河水的磷光遥相呼应!同时,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有千斤重担猛地压在肩头!
夜枭闷哼一声,脚步立刻变得沉重无比,腰都弯了下去!更可怕的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手背、脖颈),开始传来一种轻微的、仿佛被无数细针同时刺扎的麻痒刺痛感,皮肤表面甚至迅速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淡蓝色,像是染上了河水的颜色!
“夜枭大人!”后面的人惊呼。
“别过来!”夜枭低吼,他感觉那股压力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一种阴冷的、带着侵蚀性的力量在试图钻入他的身体!他咬紧牙关,试图调动内息抵抗,但内息运转也变得滞涩无比。腰间布条立刻绷紧,甲一乙五用力想把他拉回来。
就在这时,文仲包袱里的黑色金属圆球,突然“嗡”地一声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幽蓝纹路瞬间变得明亮刺眼,仿佛被桥面的异状彻底激活!而那块暗红色晶体薄片也滚烫得几乎拿不住!
“钥匙有反应了!快!用圆球!”文仲急喊,也顾不得许多,掏出剧烈震动的黑色圆球,朝着桥上的夜枭方向,用力抛了过去!“接住!”
夜枭勉强抬手,接住了飞来的圆球。圆球入手,那明亮的幽蓝纹路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光芒大盛,瞬间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幽蓝色光晕之中!
说也奇怪,这光晕一出,施加在夜枭身上的无形压力骤然减轻了大半!皮肤上的刺痛和淡蓝色也迅速消退!桥面石头发光的纹路似乎受到了压制,光芒黯淡下去,搏动也变得微弱。
夜枭不敢停留,趁着压力减轻,握着发光的圆球,疾步后退,一口气退回了桥头。脚刚踏上实地,他腿一软,差点跪倒,被甲一乙五连忙扶住。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好……好厉害的侵蚀力!”夜枭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看着手中光芒渐渐收敛、但依旧温热震动的圆球,“要不是这玩意突然发力,我恐怕……走不到一半就得被那力量‘化’在里面!”他抬起手背,刚才泛起淡蓝色的地方,皮肤还有些发红刺痛,像是被轻微灼伤。
众人看得心惊胆战。这桥,果然不是给人走的!是给“钥匙”走的!
“看来,要安全过桥,必须依靠‘钥匙’的力量护身。”文仲面色凝重,“而且,看圆球的反应,光是拿着可能不够,需要持续激发它的力量……这会不会就是手札里说的‘力不继’?钥匙本身的力量是有限的,用过就会消耗?”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夜枭手里的黑色圆球,在光芒完全收敛后,震动逐渐停止,表面的幽蓝纹路也变得极其暗淡,几乎看不见了,只是依旧散发着余温。显然,刚才那一下爆发,消耗不小。
“一个圆球,恐怕护不住我们这么多人过去。”落月冷静地指出问题,“而且殿下昏迷,无法自己持握钥匙。”
难题又摆在了面前。有钥匙,但能量可能不够分,而且主要伤患无法自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围着夜枭和那暂时“沉寂”的圆球苦苦思索时,一直在桥头附近、心绪不宁地四处张望的吴伯,脚下忽然被一块松动的石板边缘绊了一下,“哎哟”一声,身子歪倒,手本能地往旁边石壁上一撑。
那石壁靠近地面处,长满了厚厚的、湿漉漉的暗绿色苔藓。吴伯这一撑,手按进苔藓里,感觉下面似乎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有点空?还有点扎手?
他哎哟着爬起来,下意识地扒拉开那片被他压塌的厚苔藓。苔藓下面,石壁上有一个拳头大小、很不规则的自然凹陷,像是被水流长期冲刷或者什么东西腐蚀出来的。凹陷里积着些淤泥和腐烂的苔藓残渣。
吴伯嫌脏,正想甩手,眼角却瞥见那淤泥里,似乎有个小小的、颜色不太一样的东西,露出一角。他忍着恶心,用两根手指伸进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抠了出来。
是个小玩意儿,比铜钱大一圈,扁圆形,厚度跟指甲盖差不多。材质很怪,非金非石,颜色是一种斑驳的暗褐色,上面布满了铜绿般的锈迹和深一块浅一块的污渍,边缘还有几处磕碰的缺损。看起来就像块在烂泥里泡了不知多少年、毫无价值的破烂金属片。
吴伯拿着这东西,在还算干净的衣服上蹭了蹭,蹭掉表面的淤泥。污渍下面,似乎有极其模糊、几乎被磨平的浅浅刻痕,但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他掂了掂,有点分量,但也不重。
“又是个破烂……”吴伯嘟囔着,正想随手扔掉,文仲却走了过来。
“吴伯,发现什么了?”
“喏,就这,石头缝里抠出来的,锈得不成样子了,估计是前朝哪个倒霉蛋掉的铜片片吧。”吴伯随手递过去。
文仲接过这斑驳的圆片,入手微凉。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仔细去看上面那些模糊的刻痕。
【游戏世界选定:黑暗之魂】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物品:斑驳硬币(严重磨损)。】
【斑驳硬币(严重磨损):原效果为暂时提升物品发现率。当前硬币磨损严重,效果极度弱化。当持有者于特定古老或能量异常环境中,集中精神试图寻找“隐藏路径”、“结构弱点”或“能量流动薄弱点”时,硬币可能产生极其微弱的、指向性的温热感或磁性般的轻微牵引感,提示大致方向,但效果模糊、短暂且不可控。】
(抽奖结束,物品已以“斑驳的‘寻迹古币’”形态,由吴伯“发现”。)
文仲正觉这圆片毫不起眼,打算还给吴伯,忽然,他感到指尖接触硬币的地方,传来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以为是错觉的温热感。那温热感似乎……不是均匀的,而是偏向硬币的某一边缘?
他心中一动,学着之前使用“鹰眼镜”残片的方法,集中全部精神,心中默想着:“安全过桥的路径……薄弱点……”
就在他意念集中的瞬间,指尖那微弱的温热感骤然变得清晰了一线!并且,那硬币似乎在他掌心极其轻微地“扭动”了一下,带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想要指向某个方向的趋势——那趋势,指向的正是石桥的……右侧桥栏?
文仲猛地抬头,看向石桥右侧。桥栏也是条石砌成,同样湿滑布满苔藓,看起来和左边没什么不同。
“文大人?”夜枭注意到他的异样。
“这……这硬币……”文仲有些难以置信,他组织着语言,“此物……或许并非普通铜片。触之有感,隐隐有指向之能……下官推测,可能是前朝方士用于辅助勘察地脉走向、寻找‘生门’或‘气机薄弱点’的一种特殊‘寻迹古币’!只是磨损太过,效力微乎其微。”他给出了符合本世界认知的解释。
他走到桥头,再次集中精神,握紧硬币,意念专注于“桥身最稳固、受侵蚀力影响最弱的路径”。这一次,硬币传来的温热感和牵引感更明确了一些,依旧指向右侧桥栏,但似乎更靠下,指向桥栏与桥面连接的根部某一小段区域。
“这边……”文仲指着那个方向,“这古币似乎暗示,从右侧桥栏根部走,受到桥上那股侵蚀力量的影响可能会小一些?或者说,那里是桥身结构或能量场相对‘安全’的路径?”
这说法有些玄乎,但此刻任何一点可能都值得尝试。夜枭看了看手中能量消耗大半的黑色圆球,又看看文仲手中那斑驳的古币,做出了决定。
“我拿着圆球和古币,再试一次。落月姑娘,你拿好晶体薄片,如果我需要,随时准备接应。文大人,你告诉我具体方位。”
他再次走上桥头。这一次,他按照文仲依据古币感应指出的方位,紧贴着右侧桥栏的根部,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
第一步落下,桥面纹路再次亮起,压力袭来。但确实,比刚才站在桥面中央时,那压力和侵蚀感似乎弱了那么一两分!而且黑色圆球只是微微发热,并未像刚才那样剧烈爆发光芒。
“有效!”夜枭精神一振,更加相信文仲的判断。他紧贴桥栏,一步一步,缓慢但坚定地向前挪动。手中古币传来的微弱温热感时断时续,但每次当他稍有偏离(感觉压力增大时),调整回古币指引的方向,压力就会稍减。
这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短短几十步的桥,夜枭走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额头上再次布满冷汗。当他终于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时,几乎虚脱。
他回头,朝着对岸挥了挥手,示意路径可行。
接下来,就是如何把赵煜安全送过去的问题。最终商定,由体力相对较好、且刚才没有消耗的乙五,背负赵煜。文仲将“寻迹古币”交给乙五,并详细告知了感应方法和注意事项。夜枭在对岸接应,并准备好能量所剩无几的黑色圆球,以备不时之需。落月则拿着晶体薄片,在队尾压阵,防止意外。
张老拐给赵煜又喂了一点点水,用布条将他牢牢固定在乙五背上。乙五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古币指引的右侧桥栏路径。
过程比夜枭更加艰难。背负一人,重心更高,对平衡和体力要求更大。乙五走得小心翼翼,汗水很快湿透了后背。背上的赵煜似乎也因为再次接近核心区域,呼吸变得更加紊乱,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让乙五的心都揪紧了。
好在古币的指引确实有效,加上路径选择正确,桥面的侵蚀力量被降到最低。黑色圆球只在乙五走到中段、感觉压力骤增时微微亮起了一下,辅助抵消了部分压力。最终,有惊无险,乙五背着赵煜,也成功渡过了石桥。
随后是文仲、张老拐、吴伯、甲一,最后是落月。每个人都紧贴右侧桥栏根部,在古币(后面的人由文仲在对岸用古币感应引导)和残留钥匙能量的辅助下,依次渡桥。落月殿后时,桥面的暗蓝色纹路已经亮得颇为明显,压力也增强了不少,她手中的晶体薄片变得滚烫,散发出朦胧的红光,才勉强护着她安全通过。
当最后一个人踏上对岸,所有人都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筋疲力尽。但总算,都过来了。
回头望去,石桥静静地横跨在泛着磷光的暗河之上,桥面的纹路渐渐黯淡下去,恢复了平凡湿滑的模样。但谁都知道,那平凡之下,藏着怎样的凶险。
现在,他们终于站在了那扇巨大的金属门前。
门高近三丈,宽约两丈,通体是一种暗沉如黑夜的金属铸成,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繁复、层层叠叠的浮雕纹路。那些纹路有日月星辰、山川河岳、奇珍异兽,更多的是大量扭曲盘绕、仿佛符咒又仿佛立体星图的抽象线条,在火折子光芒下泛着冰冷的幽光。门缝严丝合缝,看不到任何锁孔或把手,仿佛天生就是这石壁的一部分。
而在大门正中央,大约一人高的位置,有三个呈品字形排列的、拳头大小的凹陷。凹陷的形状各不相同:一个是不规则的多边形凹坑;一个是边缘有细微齿痕的圆形浅槽;第三个,则是一个略深些的、中心似乎有个细小凸起的掌形印记。
三个凹陷周围,那些繁复的浮雕纹路如同百川归海般汇聚过来,最终都连接着凹陷的边缘。
“这……这就是需要‘钥匙’的地方了。”文仲声音发干,他看看手里的暗红色晶体薄片(多边形),又看看夜枭手中暂时沉寂的黑色圆球(圆形),最后,目光落在昏迷不醒、掌心温热的赵煜身上。
那掌形印记……尺寸似乎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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