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高城作为泰山郡的郡治所在,坐落于泰山南麓,城池依托山势,颇为雄壮。后世此地更名为泰安,取“泰山安则四海皆安”之意,可见其地理位置之重要。城墙由厚重的青石垒砌,历经风雨,斑驳中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城内街市纵横,人流如织,虽不及洛阳、晋阳那般极尽繁华,却也商铺林立,市井喧嚣,自有一番齐鲁大地的雍容气象。然而,卫铮一行人并未在城中过多停留游览,连日赶路的疲惫让他们更渴望早日抵达最终的目的地。他们寻了处干净的客舍早早歇下,养精蓄锐,因为下一站,便是此行的终点——平阳城。
此平阳城与卫铮的故乡,河东郡的平阳城同名,为示区分,时人多称此城为东平阳。这里,便是泰山羊氏世代聚居之地。羊氏并非那种富可敌国、僮仆成群的顶级豪强,而是以诗礼传家、累世清誉着称的儒学世族,其影响力更在于文化层面与士林中的崇高声望。
蔡邕之长女,名琬,字贞姬,几年前便嫁与了泰山羊氏当代家主羊续的次子羊衜为续弦。羊氏门第显赫,羊续的祖父羊侵在汉安帝时官至司隶校尉,权柄甚重;其父羊儒在汉桓帝时亦官至九卿之一的太常,掌管宗庙礼仪。羊续本人年轻时亦曾官拜郎中,步入仕途。建宁元年(168年),他被当时权倾朝野的大将军窦武征辟为府掾,可谓前途光明。然而,同年的那场宫廷政变中,窦武失败被杀,羊续受到牵连,被免去官职。次年(169年),震动朝野的第二次“党锢之祸”爆发,大批士人遭到禁锢,不得为官,羊续亦名列其中,政治生涯遭受重创,此后便一直隐居在泰山郡平阳县的祖宅之中。羊续共有三子:长子羊秘,次子羊衜,幼子羊耽,皆在乡间耕读,等待时局变化。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行人离开奉高,轻车简从,不过半日功夫,便已望见东平阳那不算巍峨却透着古朴气息的城墙。得到消息的羊续,早已率领儿子们以及家中部分子弟,亲自出城相迎。虽是一身寻常的儒生便服,鬓角已见霜色,面容清癯,但眼神清澈而坚定,举止从容淡定,那份历经宦海风波后返璞归真的气度,令人心折。
相互见礼之后,羊续便引着众人入城,前往羊氏宅邸。羊家院落果然如传闻中所言,并不阔大,青砖灰瓦,朴素无华,与寻常富户之家无异,甚至略显清寒。庭中植有几株松柏,数丛修竹,更添几分清雅之气,却绝无丝毫奢靡之象。这位羊续,后来被朝廷重新起用,任命为南阳太守。南阳乃东汉帝乡,富庶甲于天下,南阳太守在时下官僚眼中更是人人垂涎的“肥缺”。然而,羊续却“富差事穷当”,断然与当地盘根错节的豪强富户保持距离,拒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贿赂。一位郡丞得知他爱吃鱼,特地献上一尾名贵鲜鱼,羊续推辞不过,收下后却将其高悬于庭院之中,直至风干成腊,也未曾食用。此后有人再送,他便指着那干鱼明志,由此得“悬鱼太守”之美名,其廉洁事迹流传千古。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刻的羊续,还只是一位蛰居乡里、心怀天下的名士。
羊续对蔡邕一行的到来表示了最热情的欢迎,尤其是对亲家翁蔡邕,更是执礼甚恭,言辞间充满了对这位海内大儒学问与人品的敬重。众人刚在厅堂坐定,闻讯赶来的蔡邕长女蔡贞姬便疾步而出。她身着素雅的深衣,发髻简单地绾着,虽无过多钗环点缀,但眉目间自有书香门第浸润出的温婉与坚韧。见到风尘仆仆、面容清减了许多的父亲,以及明显长大了、眼神里多了几分超越年龄的懂事的妹妹蔡琰,蔡琬眼眶瞬间就红了,快步上前,敛衽深深下拜,声音哽咽:“父亲!母亲!妹妹!一路……一路辛苦了!”
蔡琰见到久别的姐姐,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扑入姐姐怀中,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随父北上流放,历经艰险,目睹了太多边塞的荒凉与官场的险恶,小小年纪却异常坚强,从未在父亲面前叫过一声苦。此刻在至亲面前,所有的委屈与后怕才尽数宣泄出来。蔡邕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个女儿,尤其是想到幼女跟着自己受了这么多磨难,心中更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惭愧与酸楚,连连叹息道:“是为父连累了你们,连累了你们啊……” 厅堂之中,一时弥漫着亲人重逢的悲喜交集之情。好在,这一路上有卫铮及其班底的悉心护送与打点,使得蔡邕家眷少受了许多囚徒般的枷锁之苦与旅途颠沛,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待情绪稍定,蔡邕郑重地将卫铮、裴茂、陈觉等人一一介绍给羊续及在场羊氏子弟。他言辞恳切,特别强调了此行若非卫铮等人仗义相助,多方维护,恐怕难以安然抵达泰山。他指着卫铮,对羊续道:“此子虽年少,然义烈干云,文武兼资,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多谋善断,实乃吾之幸也!”
蔡琬听闻父亲此言,再次起身,向着卫铮、裴茂等人方向,盈盈拜下,语带哽咽却清晰地说道:“琬代家父,谢过诸位义士一路护持之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她这一拜,情真意切,完全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慌得卫铮、裴茂等人连忙侧身避让,不敢受此全礼,纷纷躬身还礼。卫铮更是朗声道:“羊夫人言重了!蔡师乃国之栋梁,海内人望,弟子护师,乃人伦之本分,义之所在,岂敢言恩?夫人如此,折煞我等了!”
这位蔡贞姬,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亦是一位非同寻常的贤德女子。她在羊衜的元配孔氏去世后,嫁入羊家作为续弦。婚后她与羊衜育有两子一女:长子羊承、女儿羊徽瑜、幼子羊祜。此外,她还需抚养羊衜与孔氏所生的长子羊发。后来,羊发与羊承同时罹患重病,情况危急,蔡贞姬深知难以两全,竟做出了一个艰难而伟大的决定,她将主要精力用于照顾并非己出的羊发,最终羊发得以痊愈,而她自己的亲生儿子羊承却不幸夭折。如此胸怀与德行,堪称后母之典范,千古流传。而在原本的历史里,她的两个孩子也成就非凡:女儿羊徽瑜后来嫁给了司马师,地位尊崇;幼子羊祜更是成为西晋的开国元勋、一代名将,官至太傅,谥曰“成”,可谓荣宠备至,光耀门楣。当然,此刻的羊祜尚未出生,未来的风云际会,还潜藏在未知的时光长河之中。
当下,羊氏设下虽不奢华却足够诚意的家宴,为蔡邕一行接风洗尘。席间,众人谈论学问,品评时事,气氛融洽。蔡邕终于得以暂时卸下流亡的沉重包袱,在亲情的慰藉与友情的环绕中,感受到了一份久违的安宁。而卫铮,也完成了护送恩师安全抵达庇护之所的承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开始思量起自己下一步的规划与这浩瀚乱世中,属于他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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