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洛阳,天空显得异常高远,湛蓝如洗,几缕薄云如同素纱般轻曳。风自北地而来,掠过邙山,卷过洛水,带着浸入骨髓的凛冽肃杀之气,吹动了平乐苑演武场上无数猎猎作响的旌旗,也拂过每一位将士坚毅的面庞。
这片皇家苑囿此刻已化作了宏大的演兵场。放眼望去,甲胄鲜明,兵器如林,肃穆的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玄色与赤色是羽林军的主调,而更为深沉的绛紫与铜褐色则属于虎贲卫,两支帝国最为精锐的宿卫力量壁垒分明,列阵于此,等待着天子与朝廷的检阅。
羽林郎卫铮按剑立于羽林右骑的队列前方,身为屯长,他已是一队之首。他身姿挺拔,如同一株扎根于岩缝的青松,任凭秋风劲吹,自岿然不动。身上玄色的战袍与标志性的赤色羽林冠缨在风中微微拂动,年轻的面庞因紧绷而显得线条愈发硬朗,一双锐目如鹰隼般紧紧盯着演武场正前方那座为了今日大典特意搭建起来的高耸阅兵云台。台高数丈,旌幡环绕,最顶端那面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天子旌旗在秋风中狂舞,猎猎作响。旌旗之下,十二旒白玉珠串成的冕旒之后,端坐着当今天子刘宏。他面色较常人略显苍白,带着一丝长期养尊处优的慵懒,但此刻眼中却闪烁着难得的好奇与兴奋,俯视着脚下这支属于他的虎狼之师。光禄勋杨赐,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手持象牙笏板,神色肃穆地侍立于天子侧后方。再其下,一左一右,如同门神般矗立着两位顶盔贯甲的雄壮武官——羽林中郎将与虎贲中郎将。两人目光如电,沉稳地扫视着场中各自麾下的儿郎,眼神中既有审视,也暗含着较劲的意味。
“咚——咚——咚——”
三通沉浑如闷雷般的鼓声骤然响起,声波穿透空气,震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与心弦。原本还有些许嘈杂声响的演武场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旌旗在风中舞动的呼啦声和战马偶尔发出的低沉响鼻。
光禄勋杨赐稳步上前,沉浑而清晰的声音借助山形地势,传遍了整个演武场:“光和二年,都试大典,始!”
第一日,校射。
百步之外,草扎的箭垛如同沉默的靶标。率先出场的是以勇力见长的虎贲郎。他们挽强弓,挟长矢,箭矢离弦,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多半都能精准地命中红心,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压抑的喝彩,虎贲中郎将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轮到羽林郎出场。卫铮在队列中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草木与尘土气息的冷空气灌入肺腑,让他精神一振。他越众而出,引开元戎强弓,扣上三支雕翎箭,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紧紧锁定了远处的红心。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消失,他的世界中只剩下那一点猩红。手指松开的瞬间,弓弦震响,“嗖嗖嗖”三声几乎连成一线,三支利箭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后一支的箭簇几乎追着前一支的箭尾,呈一条笔直的死亡之线,电射而去!
“噗!噗!噗!”
三声闷响,三箭几乎不分先后,深深没入红心!其力道之刚猛强劲,竟将虎贲军先前射中、尚在微微颤动的一支箭硬生生震落在地!这一手连珠箭,不仅准头惊人,更展现了骇人的臂力与控制力。羽林阵营中顿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云台之上,一直面色沉静如水的羽林中郎将,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第二日,骑术。
演武场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如同奔雷。比试的是单人骑术与骑射之技。卫铮纵马驰骋,那匹御赐的乌云踏雪与他心意相通,配合无间。但见他忽而镫里藏身,整个身体悬于马腹一侧,躲避着假想敌的攻击;忽而又侧挂疾驰,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却在电光石火之间于马背上张弓搭箭,弓弦响处,预设的箭靶应声而破,箭无虚发。其人马合一的精湛技艺,灵动如狐,迅猛如豹,不仅让羽林同袍喝彩连连,就连对面虎贲阵营中,也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声。
第三日,阵法合练,亦是此次都试的决胜之日。
羽林与虎贲,各以五百精锐,在这广阔的演武场上布阵对抗。虎贲军结成了攻击性极强的“锋矢阵”,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凝聚着强大的冲击力,悍然直插羽林本阵中央,攻势凌厉无比,试图一举将羽林军阵撕裂。羽林军则采取了稳守反击的“方圆阵”,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盘,层层抵御,消耗着对方的锐气。卫铮被右监令特意安排在阵眼左翼的关键位置,他手持长戟,如同磐石般钉在原地,面对数名试图从此处打开缺口的虎贲锐卒,他戟出如龙,或挑或劈,招式简洁狠辣,接连将对手“斩落马下”(以未开刃的兵器或标记判定),稳稳地守住了阵脚,使得虎贲军的猛烈冲击如同浪涛拍击在礁石上,徒劳无功。
就在两军陷入僵持,胜负难分之际,异变陡生!
一名虎贲骑士的战马不知何故突然受惊,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猛地脱离了本阵控制,甩开四蹄,朝着云台侧翼那支由文官和内侍组成的仪仗队伍疯狂冲去!事发突然,距离又近,护卫在云台周围的侍卫们惊呼着上前阻拦,却已然不及。那匹惊马鬃毛飞扬,眼中满是疯狂,直冲而去,眼看就要酿成冲撞仪仗、甚至惊扰圣驾的大祸!场面瞬间大乱,惊呼声四起。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同蓄势已久的鹞鹰,猛地从羽林军阵左翼掠出!正是卫铮!他毫不犹豫地弃了手中长戟,双腿猛夹马腹,借助冲力自马背上腾空跃起,精准无比地凌空扑向那匹惊马,一双铁手死死抓住了惊马的辔头和鬃毛!全身的劲力瞬间下沉,腰腹核心紧绷如铁,竟是以血肉之躯,凭借着惊人的胆魄与力量,强行拖拽、遏制奔马的前冲之势!
“唏律律——!”惊马吃痛,人立而起,奋力挣扎。
卫铮的双脚靴底在草地上犁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泥土草屑翻飞,他额角青筋暴起,咬紧牙关,凭借着一股悍勇之气,硬生生将那匹狂暴的骏马拖得速度骤减,终于在距离云台仪仗队伍仅十步之遥的地方,将其彻底制服!惊马喘着粗重的鼻息,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幕惊呆了。卫铮单膝跪地,胸膛剧烈起伏,喘息未定,崭新的甲胄上沾满了尘土与草屑,显得颇为狼狈,但在众人眼中,此刻他的身影却无比高大。
“好!临危不乱,忠勇可嘉!” 一个沉稳中带着赞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卫铮抬头,见开口称赞的,竟是素来以严谨持重着称的光禄勋杨赐。而那位高居九重、隐于白玉珠旒之后的天子,也正微微前倾身体,颇有兴味地打量着台下这个胆大包天却又能力出众的卫铮,苍白的面孔上泛起一丝感兴趣的红晕。
羽林中郎将当即大步出列,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场:“启禀陛下!此羽林郎卫铮,三日校阅,箭术、骑驭、阵法、胆魄,皆为上上之选!有此忠勇之士护卫宫禁,实乃陛下之福,大汉之幸!臣为陛下贺!”
天子刘宏脸上露出了颇为受用的笑容,难得地没有吝啬他的褒奖,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善。杨卿,依制而行。”
光禄勋杨赐心领神会,再次朗声宣布,声音传遍四野:“都试毕!羽林郎卫铮,忠勇可嘉,才堪大用,擢为‘羽林右监丞’,秩比六百石,辅佐右监令,统辖羽林右骑!赏金百斤,帛五十匹!三日后,随驾广成苑,伴驾狩猎!”
诏令一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所有羽林郎的目光,无论左右监,都瞬间聚焦在卫铮身上。那里面有毫不掩饰的羡慕,有发自内心的敬佩,更有被激发起来的熊熊斗志与激励。卫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重重抱拳,声音清越而坚定:
“臣,卫铮——领旨谢恩!”
监丞,乃是羽林监令的副手,名义上的二把手,协助主官管理整支羽林骑的日常事务、训练乃至作战。卫铮以此役之功,可谓一步登天,从一个秩三百石的羽林郎屯长,跃升为秩比六百石的中级武官,这意味着他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管理羽林右骑那约千人的队伍,真正进入了帝国禁卫军的领导层。
秋日的阳光终于奋力穿透了薄薄的云层,金色的光辉洒满演武场,也照在卫铮那张年轻、坚毅且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同时照亮了他身前那蜿蜒向前、通往洛阳城外的官道。他知道,平乐苑的都试辉煌只是开始,是通往更高舞台的敲门砖。真正的考验,或许就在三日后那片更为广阔、也更为复杂的广成苑猎场,以及那之后,波谲云诡的朝堂与烽烟将起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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