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队伍启程返回临江基地。
回程比去时多了几分沉重，也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伤员需要更平稳的环境修养，新获得的数据和线索需要基地更好的设备来分析，每个人心里都揣着高原之行的见闻和思量。
临江基地在望时，正是黄昏。
夕阳给那片在废墟上顽强重建的聚居地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远远就能看见加固过的围墙、新修建的了望塔、以及围墙内升起的袅袅炊烟。放哨的守夜人远远认出队伍，兴奋地挥舞信号旗，基地大门缓缓打开。
得到消息的人们聚集在入口附近。有留守的守夜人队员，有非遗传承老师傅们带着的学徒，有在基地帮助下逐渐安定下来的普通居民，还有跑来跑去的孩子。
当队伍缓缓进入时，迎接他们的没有盛大的欢呼，而是一种更为深沉的目光——关切、询问、松了口气的释然，以及看到伤员担架时瞬间凝重的沉默。
苏半夏立刻指挥医疗队将林静漪和尤金送往扩建后的医疗中心。秦婆婆一下“车”就被几个相熟的老妇人围住，七嘴八舌地问着高原的凶险。清子紧紧跟在林静漪的担架旁，小脸绷着，直到进入医疗中心熟悉的环境，才稍稍放松。
霍震山下了马，立刻被石磊和几个负责后勤的队长围住，简短汇报着他们离开这段时间基地的情况。
“防御工事按计划完成了第二阶段，能量护盾覆盖范围扩大了百分之十五。”
“东区新开垦的种植园第一批耐寒作物出苗了，长势不错。”
“和西边几个残存的小型避难所建立了初步的贸易路线，用多余的药品和工具换了些矿石和皮革。”
“还有就是……”石磊压低声音，“三天前，收到一份从南边来的加密通讯，用的是旧时代民用频段的暗语，破译后内容只有一句话：‘老店新开，故人可来一叙。’落款是个‘周’字。”
周？老周就在身边。那这个“周”……霍震山眼神一动，是周老？总局坍塌后一直下落不明的周老爷子？
“信号来源能追踪吗？”霍震山问。
“很模糊，对方用了很强的反追踪手段，大致方向在云贵高原一带，更具体的就没了。”石磊摇头，“信号只出现了不到十秒就消失了。”
霍震山点点头，将这事记在心里。周老如果还活着，并且主动联系，一定是有了极其重要的发现或处境。
他安排山魈负责队伍休整和后续轮值安排，自己则跟着石磊先去了技术中心。
7b一“见”他们回来，独眼的光芒都欢快了几分，藤蔓小手挥舞着，将一大堆分析结果投射到主屏幕上。
“高原裂缝能量模型已更新，稳定性在预期范围内。”
“封印网络初步图谱已完成，覆盖范围约四十七万平方公里，核心节点十二处，次级节点百余处，大部分处于沉寂或半沉寂状态。唤醒条件苛刻，需同时满足‘同源秩序能量’、‘精神共鸣’及‘地脉活跃期’等多个因素。”
“基因纪元监测站模块已初步检测完毕，未发现主动攻击或间谍程序。隐藏日志记录器……仍在破解中，加密方式极其独特，疑似个人定制。”
“另外，”7b切换画面，显示出一段模糊的能量波动记录，“在你们返回途中，基地能量监测网捕捉到三次极其短暂的空间扰动信号，来源方向……均指向外太空，近地轨道至月球轨道之间。波动特征与已知的任何势力技术都不匹配，与‘阴影’能量有微弱相似性，但更……‘有序’？”
霍震山盯着那几段几乎微不可查的波动曲线，眉头紧锁。外太空？新的势力？还是“阴影”的另一种形态？
“继续监测，提高警戒等级。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他吩咐道。
从技术中心出来，天色已完全黑透。基地里亮起了稀疏但温暖的电灯和火光——一部分电力来自修复的小型聚变堆和太阳能板，更多地方还是依靠篝火和油灯。
空气里飘着食物煮熟的香气，还有人们压低声音的交谈、孩子的嬉笑、以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断续的笛声——可能是哪个孩子在学，吹得不成调子，却充满了生活气。
霍震山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先去了医疗中心。
林静漪已经醒了，靠坐在床上，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眼神清明。苏半夏正在给她喂一种闻起来就很苦的药汁。清子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林静漪的一角衣袖。
“感觉怎么样？”霍震山放轻脚步走进来。
林静漪微微笑了笑，声音还有些虚弱：“好多了，就是有点累。苏医生说，静养就好。”她看了一眼熟睡的清子，目光柔和，“这孩子……一直守着我。”
“她也累坏了。”霍震山在床边坐下，“这次多亏了你，还有清子。”
林静漪轻轻摇头：“是大家的力量。我只是……恰好能听到那些‘声音’。”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霍大哥，在最后的时候，我好像……不止听到了高原的声音。还有更远的，很模糊，很悲伤……像是在水里，又像是在很深的地下……”
霍震山心中一动：“能记得大概方向或者感觉吗？”
林静漪努力回想，最终无奈地摇摇头：“太模糊了，一闪就过了。可能是我透支产生的幻觉。”
“先别多想，好好休息。”霍震山安慰道，心里却把这事记下了。林静漪的感知向来敏锐，尤其是在音律与精神层面，她的“幻觉”未必全是空穴来风。
又嘱咐了几句，霍震山起身离开。经过隔壁病房时，看到尤金修士已经能坐起来，正就着油灯看一本破旧的圣典，口中低声祷告。见到霍震山，他颔首致意。
走出医疗中心，夜风带着凉意。霍震山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混杂着烟火、泥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新发芽植物的清苦气息。
他信步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基地东边相对完整的一片街区。这里被规划成了居住区，简陋但结实的砖石房屋整齐排列，有些窗口透出灯光，传出锅碗瓢盆的声响和隐约的说话声。
在一处小院外，他停下了脚步。
院子里，年画张老爷子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就着屋檐下的灯光，慢慢修补着一幅被损毁的年画。他的动作很慢，手还有些抖，但无比专注。旁边，剪纸李婆婆拿着把新磨好的剪刀，在红纸上比划着，偶尔剪下一刀，发出细微的“嚓嚓”声。两个老人没什么交流，但气氛宁静而安然。
更里面的屋子，传来秦婆婆中气十足的唠叨声和几个年轻女子低低的嬉笑，似乎在准备明天的伙食。
这就是他们拼死守护的东西——不是多么伟大的功业，就是这寻常的、琐碎的、带着烟火气的人间日常。
霍震山站在阴影里，看了很久，直到夜露打湿了肩头。
他转身，准备回去处理积压的事务。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旁的屋顶上，是夜枭。
“霍队。”夜枭的声音压得很低，“外围巡逻队报告，东南方向十五公里处，发现小股不明身份人员活动的痕迹，大约七八人，行动专业，装备精良，不像流民或混沌信徒。他们在那里短暂停留后，向正南方向离开了，似乎……在勘查地形。”
“有没有冲突或接触？”
“没有。他们很谨慎，避开了我们的巡逻路线。但根据足迹和遗留的微量能量痕迹判断……其中至少有一人，具有类似‘阴影’仆从的那种能量特性，但极其微弱，且不稳定。”
霍震山眼神锐利起来。
裂缝刚刚稳住，就有不明身份的、带有“阴影”特性的人出现在附近勘查？
是巧合，还是新的风暴，已经开始酝酿？
“加派双倍人手，扩大侦察范围。重点监控正南方向，特别是通往云贵高原的路径。”霍震山沉声下令，“另外，通知石磊对外太空异常信号的监控。”，加强
“是！”
夜枭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霍震山抬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
但至少今夜，临江的灯火，依旧温暖。
而他们，也必须在这温暖尚未熄灭之前，变得更强，看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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