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山谷，仿佛成了一座巨大的共鸣腔。
“墨神！”
“墨神！！”
“墨神！！！”
三千多名降兵的嘶吼，汇成一股肉眼可见的音浪，冲天而起。
山林惊鸟，走兽奔逃。
就连霍天生身后的蔡鸣、孟山等人，也被这股狂热的气氛所感染，胸中热血沸腾，忍不住跟着振臂高呼。
他们看向霍天生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追随与崇拜。
那是一种……仰望。
一种凡人仰望神明时，最纯粹、最狂热的仰望。
霍天生静静地立于高台之上，墨色的长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下方每一张涨红的、扭曲的、写满了狂热的脸。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平息。
整个山谷，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们心中真神的下一个神谕。
然而，霍天生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像一盆来自九幽之下的寒冰之水，瞬间浇灭了所有人的狂热。
“你们，回家吧。”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几分温和。
可这五个字，却如同五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回家？
蔡鸣脸上的亢奋瞬间凝固，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霍天生，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墨……墨神？您说什么？”
孟山和吕台等人也是一脸的懵逼，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极致的困惑与震惊。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放了？
这可是三千多个精壮的俘虏啊！是他们拼死拼活，甚至动用了神迹才收服的力量！
就这么放了？
这跟把到嘴的肥肉又吐出去有什么区别？
不！
这比吐出去还可怕！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墨神！万万不可啊！”
蔡鸣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满是焦急。
“请墨神三思！”
杜衡、卫青等人也齐刷刷跪了下来。
他们虽然不像蔡鸣那般激动，但脸上的凝重之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连一向对霍天生言听计从的顾清霜，此刻也紧紧蹙起了眉头，清冷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解。
而山谷下的三千降兵，更是彻底傻眼了。
他们刚刚才找到了人生的信仰，找到了活下去的方向，正准备抛头颅洒热血，誓死追随墨神，开创一番伟业。
结果……
神让他们回家？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为什么？墨神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惹怒了墨神？”
“不！我不走！我生是墨神的人，死是墨神的鬼！”
一个身材魁梧的降兵突然站了起来，他赤红着双眼，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嘶声力竭地吼道：
“墨神！人臣知道！您这是在考验我们！是在考验我们的忠心！”
他重重地跪了下去，额头狠狠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人臣张彪，对天起誓！愿永世追随墨神，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这一嗓子，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对！这是墨神的考验！”
“我等誓死追随墨神！绝无二心！”
“请墨神收回成命！给人臣等一个效忠的机会！”
“噗通！噗通！噗通！”
三千多名降兵，再次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这一次，他们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虔诚！
高台之上，杜衡看着下方那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他看着霍天生那高深莫测的背影，心中不禁发出一声赞叹。
高！
实在是高！
欲擒故纵，先推后拉！
墨神此举，看似荒唐，实则是将这些降兵的心，彻底捏在了手里啊！
想到这里，杜衡悄悄地对身边的蔡鸣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蔡鸣等人见状，虽然心中依旧不解，但也强行按下了心中的焦急，静观其变。
所有人都以为，霍天生接下来，会顺水推舟，收下这群人的忠心。
可没想到的是……
霍天生，又一次摇了摇头。
他那温和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再次笼罩了整个山谷。
“你们，都误会了。”
“我让你们回家，并非考验，也非嫌弃。”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叹息。
“我问你们，你们想不想家？”
降兵们愣住了。
“你们的父母妻儿，是否还在家中，苦苦等你们归来？”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抽噎声。
“你们的家乡，是否还在遭受辛酸之苦？你们的邻里乡亲，是否还在苛政之下，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霍天生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我知道，你们想家。”
“我也知道，你们的家人，更想你们。”
“我身为神使，降临于世，为的不是征服，不是杀戮，而是要让这天下，再无战乱，再无分离！是要让每一个像你们一样的人，都能与家人团聚，都能有田可耕，有饭可吃！”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充满了无与可比的煽动力。
“可是，你们看看这益州！看看那高坐于州牧府的李班！他横征暴敛，鱼肉百姓，视人命如草芥！只要有他在一日，益州便永无宁日！你们的家人，便永无安宁！”
“今日，我放你们回去，不是让你们重操旧业，再为虎作伥。而是要赋予你们一个更神圣的使命！”
霍天生猛地抬起手臂，直指远方益州城的方向。
“我要你们，成为我的眼睛，成为我的耳朵，成为我的声音！”
“回去告诉你们的家人，告诉你们的朋友，告诉你们曾经的袍泽！告诉所有还在受苦的益州百姓！”
“告诉他们，神，已经降临！”
“告诉他们，我霍天生，将带领他们，推翻李班的暴政，建立一个全新的，人人平等，人人富足的国度！”
“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相信我，追随我！不远的将来，益州的每一寸土地，都将分给他们！益州的每一粒粮食，都将进入他们的口中！”
“去吧！我神圣的使徒们！”
“去传播神的福音！”
“待我大军降临之日，便是尔等，获得新生之时！”
这番话，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神光，照亮了所有降兵灰暗绝望的人生。
他们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家人期盼的眼神，浮现出乡亲们被压迫的惨状。
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从他们心底疯狂地涌了上来。
原来……
墨神不是要赶他们走。
墨神，是要让他们，成为拯救家乡的英雄！
“我等……谨遵墨神神谕！”
张彪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再次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我等誓死完成使命！！”
三千多人的嘶吼，汇成一股信念的洪流，足以冲垮一切！
他们归心似箭。
他们迫不及不及待。
他们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益州，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每一个人！
高台之上，杜衡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霍天生，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很高估霍天生的手段了。
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是何等恐怖的御人之术！
这是何等可怕的阳谋！
他根本就不是在放虎归山，他是在往益州城里，扔进去了三千多颗……足以颠覆一切的火种！
而蔡鸣、孟山等人，早已被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弄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加入这神圣的大军。
他们看向霍天生的眼神，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最纯粹的狂信。
霍天生看着下方那群情激昂的降兵，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弧度。
他知道，他大抵是赢了。
信仰，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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